她拉着他的手,寻她的胭脂痣。
“这是前生爱人流下的血泪。”
他低头啜饮。
“前生已逝,茫茫人海,如何寻得到前世所爱。”
花树有一双澄澈的眼,干净透明。
“我已然寻到。我爱他。”
“那孟婆汤早将上一世的记忆抹煞,你又如何知晓他必是今生注定之人?”
他握住她纤细的腰肢,粗糙指腹在肚脐边缘来回摩挲。
她望向窗外一望无际的暗夜苍穹,沉湎在如斯黑暗之中。
“找到了,对也是对,错也是对,我认定了,便一生无悔。”
他离开她的身体,叹息无声。
“你回去吧,嫁人生子,宜室宜家。”
她心中揪痛,脱口而出。“你仍爱她?”
他沉默,她越发酸涩。
“我不清楚。”隔着漆黑幕帐,他声音飘渺,如置云端,“我已经记不起她的面貌。”
长久的静默,她咬住下唇,尝到酸涩滋味。
“你若不说,我便装不知;你若不记得,我便不提醒。”
黎明破晓,晨露冷寂。
“好,我走。”
她看见对岸,茫茫无际的苍白人生。
承乾十九年深冬,往事随烟波浩渺的沙海一同被抚平。
正应了那一句人生如梦,往事随风。
缱绻字句,残酷人生。
车帘外的景物愈发鲜活,蓦然回首,早已望不见来时贫瘠土地。
表兄说劫匪已被人全数杀尽,却不知是哪位大侠替天行道。
花树想起男人肩上的刀伤,双眸汲水。
打尖住店,表兄欲言又止。
她明白,他想问什么。
“我逃出来时未曾受伤。”
表兄长吁一口气,“万幸。”
但花树继续说,“我已私下许了人家,且,已为人妇。”
“我已有他的骨血,今生今世,再不另嫁他人。”
她看着窗外隆冬雪景,轻轻抚摸着平坦的小腹,告诉自己,不害怕。
她已然料到,花家容不下她。
花家世代行医济世,家教森严,怎容得孀居女子带孕归家。
表兄劝她,只说是已与陈家公子圆房,孩子是陈家骨血。
但花树固执,决然不肯。
她被赶出花家,那时已有四个月身孕,小腹渐渐隆起,日常生活都是不易。
母亲支使乳娘在花树身边照顾。
那是扬州西郊的普通农舍,不可与花府陈设作比。
母亲对她的接济被父亲发觉,再没有联系。
她的生活已然捉襟见肘,连一碗肉汤都师若珍馐。
母亲央她回府,要求是孩子一出生便要送走,且今生今世不得相见。
花树扶着腰给母亲倒茶,她不肯。
母亲哭泣,怨她,恨她,末了仍留下接生嬷嬷和首饰金银。
花树抚着已然硕大的肚子,对仍在深眠的孩子说,要坚强。
承乾二十年八月,桂花芬芳。
花树撑了一天一夜,面如白纸,唇无血色。
她身上脏污,血汗焦灼,却看着两个初生的小人儿,温暖而幸福地笑。
她要给他们一双美好姓名,一段幸福年岁。
花树做了母亲,八月,她的美丽已然洗尽铅华。
还没来得及为孩子起名,扬州城便已将她的故事传的沸沸扬扬,更不乏不堪入耳之语。
她生活了十九年的扬州城已然容不下她。
打点行装,她带着仍未足月的一双儿女远行。
十里长亭,母亲含泪相送。
花树接过沉甸甸的包袱,以及一千两银票。
如此大笔的支出,没有父亲的默许如何能瞒过账房。
她湿了眼眶,跪在坎坷驿道上朝母亲重重磕头。
母亲已然泣不成声,万般无奈,却只能看着女儿远走。
秋雨忆绵绵,逐车南下,不知何处是归期。
一朝一夕,一梦千年。
承乾二十三年,苏州谷雨镇。
打着油纸伞的女人在江南雨巷中缓步而行,手中挽着竹编小提篮,往深巷中走去。
光亮的青石板上倒映着款款衣袂,回味丝缎拂面的细腻触感。
那一袭青衣,飘然远去,遍寻不着。
她是谷雨镇有名的女郎中,看病施药,悬壶济世。
说她是非的人渐渐少了,镇上的孩童妇孺,书生壮汉,见了她都要点头唤一声花大夫。
她支持这这个一千五百人的小镇从肆虐的瘟疫中走出,她是谷雨镇的恩人。
没有人再计较她的突然出现,没有人再在她背后指指点点,没有人感在她门前调笑,满口污言秽语。
只因她是孀居女子,无依无靠,只因她细致眉眼,美丽如水。
她受尽千般苦,却仍旧温柔浅笑。
一双儿女,健康聪慧。
承乾二十四年,春末夏初,帝崩,漫天缟素。
花树坐在藤椅上听着朝儿声音黏腻地背诵千字文,有时垂首温柔浅笑,又继续手中的针线活。
惜儿穿着青色团花短袄跌跌撞撞的跃过门槛,几乎是滚的一般,一骨碌窜进屋里。
“惜儿今日遇见爹爹了。”四岁的小女孩涨红了脸,瘪着嘴巴,非同寻常的认真。
花树手一抖,水葱似的手指上晕出一朵殷红的胭脂痣。
她含着手指,舌尖一股酸涩。
朝儿从榻上跳下来,责备地望着妹妹。“娘不是说过么,爹爹在塞外做大侠打坏人,坏人还没有除尽,爹爹怎么会这么快回来,一定是你又在外头闯祸了,回来撒谎躲罪。”
期儿着了急,鼓着腮帮子朝哥哥大声吼,“是白头发琥珀色眼珠的,娘说过,我没看错。”
花树一怔,霎时间泪眼朦胧。伸手扶了扶惜儿的衣襟,满心无力。“惜儿,你定时眼花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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