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钱做什么？怎么突然换了号码？”
“爸爸…爸爸对不起你……但是你一定要帮帮爸爸，就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啊？”
“我他妈问你你要钱做什么？！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找你。”
“我欠了别人钱，九十万……九十万我还不上，我、我跑到了家里，可是他们追过来了！他们要我还钱，如果还不上就要卖我器官，把我塞到黑厂去做苦工！爸爸不想去啊，爸爸不想死啊，爸爸现在只能找你了，你帮帮爸爸好不好？”
“……你又去赌了？”
“我…是、是。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忍不住……是爸爸没管好自己，但是你帮帮我，帮我把这钱还了好不好？就当、就当爸爸借你的…借你的，以后还给你…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
电话那边是男人一声声的求救，到最后竟然哭了起来。只是这哭声是压抑着的，即使夜风喧闹盖过了一切杂声，男人也不敢哭得大声，他害怕引来陌生人，引来讨债的人。
李星衍闭上了眼，撑着洗漱台冷静了好久，才缓缓睁开。
包间里依旧热闹，一众人吃喝说笑着。李星衍带着一身水汽回了座位，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冷淡。
“怎么去了那么久？”许疏闻听着声音回头，关切语调在回头看清李星衍的时候略变了调。
李星衍额发被水浸透，柔软的贴着额头与鬓角，更显人脸色白净如瓷。捏着湿外套的手也是青筋尽显，冷白皮肤上泛着一层水光。极薄极淡的青白色盖住了嘴唇的红，颊边有道细细的水线，在下巴尖上凝出晶莹一点，而后无声滴落，渗入地毯中消失不见。
他没有说话，低头发了会呆，整个人都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着，看起来无比脆弱。
过了很久，李星衍说：“我想回去。”
极轻的四个字，稍不留心就连个音节都捕捉不着。
许疏闻攥住李星衍的手，自掌心传来的冰凉温度让他心里止不住的疼。他听得出李星衍话语里的无助，温柔却坚定的应了声：“我陪着你。”
黑色路虎身披夜色，在空旷的室内高速路上飞驰。
许疏闻油门将踩到底，顶着一路闪烁的白光赶到了机场。
刚将车停稳，许疏闻就收到了方仲然的来电。
“给你们买了一点半的机票，到机场找小吴就行。不过你们为了什么事啊走这么急？小李他家里有什么事吗？”
“他没说我也没问，等事情处理完了我回来再跟你说。”
许疏闻挂了电话，借着昏黄的灯光打量着李星衍。
一路上因疾驰带起的风将他的额发吹干不少，脸色也带上些微血色，他依旧低着头，看着不断震动的手机。
震动的频率断断续续，许疏闻低头看去，只见着五个字：我对不起你。
不过半分钟，新消息覆盖了旧消息，依旧是简短的一行字：帮我，救我，最后一次了，真的。
语气不像是允诺，也更不像是一个父亲该说出的话。
对于李星衍的家庭，许疏闻的从没过问过的。而对他父亲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李星衍与自己的几次简单的谈话中，只有个模糊样子，大约曾是个好父亲，好面子爱钱，沾了恶习之后对家庭不管不问。
恶习……许疏闻心里估摸着有了个答案。
“那次从医院接到你的时候，你是这个样子，说是因为父亲住院所以不开心。第二次我骑着单车载着你回基地，你也是这个样子，说是因为父亲要钱而伤心。这一次，还是因为他吗？”
李星衍微微昂起了头，让许疏闻看见了他的眼睛，有水色光泽，眼角正泛着红。
很低的一个嗯，带着浓重鼻音，在冷寂的车内无比明显。
“在外面赌了钱，欠了九十万，让我帮他还了。”
李星衍闭了闭眼，自觉忍下泪水后才睁开。他靠着椅背，昂头看着车内的昏黄顶灯，他说：“九十万……还真是算好了。他是记着我卡里的钱，不多不少正好九十万。”
“他是觉得我没地方花钱，一定会将这钱留着，打定主意我肯定会帮他还钱的。可这是我赚的钱，是我想留着……留着给他们买房的钱，而不是…给他赌博的资本。可是他哭着求我……”
“我好久没听到他哭了。上一次还是妈妈走后，他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哭骂我妈不守妇道没良心。姑姑想接走我他却不肯，说是妈妈想抢我走，于是把我关在了房里，只每天中午看看我顺便送一顿饭。直到九月开学，老师给他打电话要交学费，他才带着我出了门。”
“那是我最难过也是最难忘记的一个暑假，每一天的天气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交完学费以后他发现家里没钱了，就出去找钱，但不是什么正当工作，是赌。一开始还是打牌，到后来玩的久了就嫌来钱少，去了黑赌场赌。那里的人哪像牌桌上的人好对付，没几次就输光了钱还欠了一屁股债，最后还是姑姑姑父帮他还上的。”
“这些家长们都没说，但是小孩子的心思哪会那么天真单纯，什么都不懂？尤其那时候的我刚离开的家，被那样对待，整日整夜的慌张害怕，整夜的睡不着觉，沿着墙根听来了这些大人们不想让我知道的东西。”
李星衍将自己从未与人提及的噩梦一字一字的说给了许疏闻听，忍下的泪水接连涌出，顺着眼角滑进了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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