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婷好生解释了一番“人死如灯灭”这一说法在理论和现实应用上的谬误。
马克思主义的唯物主义自然观强调的是物质决定意识，肉身死去，意识也就不复存在。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实际上就是这个道理——如果将人的肉身看作皮肤，灵魂为毛发，滋长与肉身之中，那么显而易见，当皮肤萎败，毛发也就失去了根基。
然而在方思婷的理论中——或者说，在他们这些搞玄学的人的共识里，灵魂才是第一性，因为万物有灵，才催发了形态各异的肉身以作为载体。所以，在人死后，魂魄并不会消散，而是从肉身之中脱离出来，换了一种能量形式存在。
所以，在张念被杀死后，她的魂魄就脱离了生前的躯体，飘在了凶手的周围。
她无时不刻地环绕在杀人的丈夫旁边，看着他一步一步地筹划和实施计划，将自己的存在痕迹，残忍又直截了当地抹除了。
她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无怪她知道所有的事情。
方思婷说完，直直地对上陈渭的目光。
看着方思婷一副“听懂了没”表情的陈渭：“……”
果不其然又陷入了沉思。
这一波封建迷信思想的侵蚀真是来得猝不及防。
接下来的时间，方思婷又向肖齐巍解释他们职业领域内的专业问题。
陈渭就坐在旁边继续充当吃瓜群众。
张念在被焚化成废渣之后，运气还是不太好。
这一堆焚化炉里烧出来的残渣，全都被运到了附近的一座砖块烧制厂房，然后又被高温烧成了砖块。
后来，这些砖块全都被卖到了市里，投身于伟大的城市化建设中。
张念就这样被砌进了火锅店……的卫生间里。
而随着这一系列的折腾，带着强烈怨气死去的张念变得越来越强大了。
在她的丈夫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所有事情之后，他突然开始做噩梦。每个午夜梦回时分，张念都钻入他的脑中，浑身带血，面目狰狞，以各种残忍的手段折磨他。
张念用这样的方式，试图为自己的怨愤找到发泄的途径。
男人每天都带着恐惧和疲惫起床，然后再夜里重复前一夜的恐怖经历。
他开始悔恨懊丧，当然，更多还是恐惧。
他渐渐不敢入睡，整个人被摧残得老了十几岁，鬓边都生出了白发。
直到机缘巧合之下，他认识了一个大师。
大师几乎没什么困难，就指明是张念的魂魄作祟。
他给了男人一件宝物，并且推算过后告诉他张念的尸体烧成的砖块所在的位置，让男人偷偷将宝物埋在附近，这样张念就会被拘在砖块内，不得再寻男人的麻烦。之后，经过宝物的炼化，张念的怨气和神志将会逐渐被抹去，忘记所有前尘和恩怨，化为一只糊涂鬼，随着力量的衰弱，最终魂飞魄散，与肉身一起彻底变为冰冷的砖块。
张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毫无犹豫地实施了这一切。
从此之后，张念果然再也没有在噩梦中凌虐自己。
男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感激涕零，重金酬谢了那位大师。
对于张念来说，她以为，这就该是自己的终点了。
识人不清，做了鬼也要遭遇痛苦的一切，受尽折磨。
即使已经是鬼魂，她依然感觉自己的内心空空荡荡的，像是被生生挖去了一块。
但奇怪的是，不知道多久过去了，她的神智和记忆虽然确实变得越来越模糊，但是却并没有要消散的迹象。甚至，在她偶尔清醒的时候，反而是感觉自己的魂体越来越凝练，各种触感也渐渐变得清晰。期间，在厕所之中另有一股气息与她融合在了一起——也就是厕所中滋生的秽气，这使她获得了掌控整个厕所范围内的事物的能力。
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那个要置她于死地的东西。
张念自己隐隐也能察觉，似乎就是这个东西，让她存续了下来。
按照方思婷的话说，就是那个用来对付她的宝物，阴差阳错促使她成为了厕鬼。
可是，成为厕鬼之后，由于记忆模糊，张念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是什么，不知来处，也不明白去向。她只凭借着本能，吓唬吓唬往来的客人，从他们的恐惧之中收获一点快意，增强自己的能力。在她看来，长此以往，只要她足够强大，她应该可以脱离那面墙的束缚。
前所未有的，她想要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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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了故事，陈渭有点感慨，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也许不仅是为了张念。
其实他是一个对感情有些悲观的人。
在他看来，世间的爱情故事往往总是这样，因为爱情而在一起，固定了开头，好像就能一定幸福到结尾。但现实与此截然相反，爱情总会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消失。
尤其是城市这个巨兽，经济的繁荣和社会的进步，带来的不仅是生活上的富足和便利，更是无可抵挡的种种诱惑。
七年之痒，激情退却，第三者插足，不过是演烂了的简单戏码。
易散浮云难再聚， 白头一梦终是空。
分分合合，是缘法，是定数，好聚好散就足矣。
可是张念的丈夫生前的所作所为，又着实让他感到膈应。即使是激情杀人，但在害死了人之后，因为自私的恐惧，害怕被复仇，还将人的遗体砌进墙里，甚至特意还找了人来压制，这显然已经超越了正常的生而为人的道德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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