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咕噜咕噜冒着泡，手中的热茶源源不断地传来热量。
听到对方说“一起住一段时间”的时候，陈渭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类似这样的话，从他记事以来，好像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
乡下的奶奶去世之后，到现在，他已经孑然一身很久了。在城市里漂来漂去，打工，租房，跟着城市发展的洪流走走停停，很少感到安定。向来是一个人生活，与从前的室友、同事关系都淡淡的，并不十分亲近，这样的生活已经习以为常，于是，乍一听到有人向自己这样表述未来的合宿生活，感到有点新奇……还有点茫然无措。
因此反倒忽略了对方话里的重点。
直到肖齐巍继续道：“我专门给人处理一些灵异事件，也就是所谓的‘大师’。我们是师门传承，走的是南派的一个小分支，婷婷的父亲是我的师叔。”
“啊？”陈渭有点没反应过来。
什么大师？什么南派？什么师叔？
肖齐巍却没进一步解释，前头三言两语放完了一个大料，这下就安慰陈渭：“虽然婷婷平时贪玩，但是对付一般的鬼怪还是可以的。”说完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有点怪，幽幽地补充了一句，“就算实在对付不了，跑路至少也是没问题的。”
被这一番话砸的头晕的陈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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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下午顶着烈日，头昏脑涨时对方与自己刚见面的时候送的那个木牌。
当时跟自己说的什么？
桃木符，自己雕的，避邪。
于是拨云见日，一切情节联系了起来，顺理成章。
陈渭：“……”
还能说什么呢，只怪自己刻意无视，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真相。
“这样啊。”陈渭面上冷静，点了点头，“哦，难怪啊。”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接受了？
肖齐巍：“……”
怎么好像事情发展的怪怪的。
不过，既然如此，那自然也就不用担心方思婷的安危了。
陈渭其实脑子里有点乱，很多乱七八糟的线索一下子在脑中纠缠在一起，搞得他有些烦躁。但是他在理智层面上又十分清楚，这时候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不管是玉娘娘还是杜志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情，直觉告诉他，不是现在该说的。
或许只是不急于一时。
他想起了肖齐巍在烈日之下有些重影的欲言又止的表情。
也许肖齐巍真的知道什么，但他没有说出口，陈渭也不必立刻追问。过去几天急急忙忙寻找真相却一无所获的经历，无形中让他明白，知道的越多，并不会带来越多的快乐。很多时候，伴随着解惑的快感而来的，只会是无穷无尽的，无法逃离的麻烦。
于是，一种宛如趋利避害，又像因未知而胆怯的本能，驱使着陈渭在短短时间内强行恢复冷静，给自己灌了大半杯水，再动作利落地往锅里扔了一把金针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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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思婷回来的很快，大约是陈渭刚把煮熟的金针菇捞起来，放进酱料碟的时候，她带着一脸的兴奋，蹦蹦跳跳地跑回来了。
那愉悦的劲头，知道的了解她是去看鬼了，不知道的可能以为她去见了什么流量明星呢。
陈渭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他想明白自己身上的问题之后，到这会儿已经迅速消化完肖齐巍丢出来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自我介绍猛料，看着两人照样鼻是鼻眼是眼的，好像和电视或小说里面写的挥舞桃木宝剑、嘴里神神叨叨的大师形象不太一样，也就将彼此之间的职业悬殊抛却脑后了。
毕竟大师也是吃着火锅聊天的……正常人。
虽然方思婷只差手舞足蹈的样子正在拉低这个属于“正常人”的阈值。
“师兄，没想到真有点东西！”
方思婷的措辞还挺巧妙。说完，只见她急匆匆地咽下嘴里的水，兴奋中又不失警惕，还知道克制地看了陈渭一眼，顾虑要怎么开口似的。
陈渭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眼观口口观心，低头专注地解决金针菇。
肖齐巍见状，脸色平淡，顺势就三言两语地对方思婷解释了一下目前的状况。中心思想是，我们师兄妹的特殊职业已经暴露了。到这时候，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陈渭也算一个可以知情的人士了，不用顾虑那么多言语上的关隘。虽然陈渭看着状态好像也不是十分正常的样子，但是没有表现出排斥，问题便不算严重。
当然，最后一句话并没有当着面说出，只是他们素有经验，方思婷几乎没有困难地就接收到了师兄话里话外的意思，高兴地继续开口，直接丢出个结论：“是个厕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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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思婷是个真正的奇女子。
所谓厕鬼，指的是那些滋生于污秽之处，或潜藏在厕所中的鬼物的统称。
柳宗元曾写过一个在现今看来颇有些无厘头的《李赤传》，其中便涉及厕鬼害人。在这个传记故事中，厕鬼乃是生于茅厕的腌臜之中，凝结秽气与恶意而成，能够变换不同的形态引诱人，让人产生严重的幻觉。李赤受到蛊惑，视厕鬼为美人，又将厕所看作宫殿，最后神志丧失，自愿堕入茅厕中淹死，还以为自己去往了极乐的梦中世界。宋代的《太平广记》中也有关于厕鬼的许多故事。如其中一篇《甄异录》载：“庾亮镇荆州，亮登厕，忽见厕中一物。如方相，两眼尽赤，身有光耀，渐渐从土中出。庾乃攘臂，以拳击之，应手有声，缩入地。因而寝疾，遂亡。”说的是有个人在如厕过程中，见到一个怪物，长得像一种民间信奉的趋利避险的神灵方相，但这个怪物双目赤红，身上还发着光，从茅坑里冒出头来，把这人吓得半死。此人还算争气，当机立断将怪物揍了一顿，缩回了坑里，但逞了一时威风，却难逃厄运，这人回去后不久就死了，大概与遇到厕中的那个怪物有什么因果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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