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珉！”舍友把他从座位上惊醒，“下课了，你今天去哪吃？”
“你们先去，”夏珉笑得极勉强，眼中血丝一大片，“我等会去趟医院。”
舍友知晓他那时冲出去居然为了救人，道：“我们走了——夏珉，你别太自责，晚上好好休息。”
夏珉笑容真挚了些：“我不自责，别担心。”
夏珉踏进病房时，陆和很难得地醒着，放了碗粥在眼前，见他进来还打了句招呼：“学长。”
“你怎么样，”夏珉放了袋水果在他床头，“好些了吗？还想吐吗？”
陆和道：“没有。学长，昨天没睡好吗？”
“这么明显吗？”夏珉压了下酸胀的鼻梁，“大概是玩手机玩得迟了点。”其实已经失眠了几夜，就算睡着，脑子里也是当时陆和白逸躺在地上、自己幼年时躺在地上的形象反复出现，于是又半夜惊醒，反反复复。
“白逸怎么样？”陆和墨色双眼瞧着他，里面的光十分执拗。
“他——”夏珉没精力去编造一个精妙的谎言，只能捡着症状往轻微里说，“他父母在，现在出了icu，还在观察。”
“内出血吗？”陆和单刀直入。
“是的，”夏珉顿了下，“不对，你怎么知道？”
“白逸的凝血功能有问题，”陆和说这话时轻描淡写，但是夏珉仍能感觉到深沉的愤怒沿着他的语气缓慢散发出来，“他平时连走路都十分注意磕碰，何况是那样往桌角撞。”
夏珉道：“他会没事的。——你的妈妈呢？”
“回去了，”陆和的语调这回是真的平平，“她公司出了点事，处理完就回来。”
“医生说你身体状态如何？”夏珉道。
“还要观察一周。”陆和的头发被剃掉，头上伤口处粘了一块白纱布。
气氛凝滞。平时两人之间的话语，隔了一夜和一条险些失去的生命，已几乎消失殆尽。
“学校有跟你说怎么处理你那两个室友吗？”夏珉道。
“能怎么处理，”陆和甚至笑了一下，“处分。”
“他把你们两个打成这样——”夏珉还是站了起来。
陆和比了个安抚手势，示意他降低声音：“我知道。但是没办法。”
“你可以争取。”夏珉仍站着，俯视着陆和的双眼。
“没用的，”陆和盯着他双眼，“我跟你讲过，我父亲溺水而死。他是为了救一个女孩，但是这个女孩，上来之后肺出了点问题，他们家应说是我父亲的责任。”
“他们当时对我们家的生活产生了很大的影响，”陆和讲起这段时眼中没什么伤痕，只是看淡一切的死寂，“妈妈就带我匆匆逃离了那个城市。”
“但是他们仍然阴魂不散，去找警-察？次数多了，他们也没办法，便越来越敷衍。然后他们把这件事捅到网上，千夫所指。妈妈怎么解释都没用。他们家大抵有很大的背景，几乎将我们玩弄于股掌。”陆和说到这就停了，陷入长久的沉默。
“然后呢？”夏珉皱起眉。
“没有然后，”陆和道，“我妈妈带我走了很远——到了一个几乎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所以，没用的。”
夏珉仿佛鼓胀气球被扎破，一言不发坐下，过了一会道：“所以这事就这么过去？”
“白逸的父母或许过不去，”陆和淡道，“我妈妈已经过去了。”
“你——”夏珉突然发现自己没有谁可以责怪，世界留他一人站在一侧，不甘心，却什么也做不了。
最后夏珉道：“你好好休息。”几乎落荒而逃。
有脚步声踱到身旁，陆和抬眼一看，不是老师，是母亲。
陆和道：“妈妈。事情都处理完了？”
陆和妈妈脸上写满风尘和旅途周折，听到这话道：“处理完了。”她拿起陆和茶几边上的那袋水果：“老师给你的？”
“不是，”陆和抿了下唇，“是同学。”
陆和妈妈捡了个苹果出来，又拿起边上的水果刀：“还想吐吗？妈妈给你削个苹果？”
“不想，”陆和道，“谢谢妈妈。”
他妈妈出去洗苹果了。陆和注视这她的背影，总觉妈妈又少了些干练，多了点苍老。
妈妈很快便回来，削苹果的水准仍然如同小时一样，又稳又快。
陆和想了想，忽然开口：“妈妈，我喜欢男生。”
陆和妈妈的刀一下不稳，瞬间划入苹果内部，她语调平静道：“你说什么？”
“我说，”陆和明明在说自己的事，语气却全然轻松，好似与自己无关，“我是同性恋。”
妈妈的刀顿住了。她张了口，看向她的儿子。他正穿着松垮的病号服，头上缠了纱布，手背枕头扎入，正挂着吊瓶。在她看不见的颅内，还有重击产生的淤血。
于是陆和的母亲突然变得更老，几乎一字一句：“我知道了。”
她把苹果内的刀拔出，继续削皮，道：“你喜欢谁？”
陆和脑子里只有夏珉的脸。但他没说，只道：“这不重要。他并不喜欢我。”
陆和的妈妈顿了很长时间没说话，过了一会开口：“陆和，几天前小英的爸爸来找过我。”小英是那个父亲救上来的女孩。
陆和恍惚了下，道：“什么事？”
“他家做得很大了，”陆和妈妈已经削完苹果，将它递给陆和，“所以不能有任何黑料。他们家想给我们一笔巨额封口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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