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哄睡了小孩儿,盛南昭自己倒是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等了一时三刻,又掖好被子下了床。披一件厚衣服,倚在门槛前看雪。
黄泰云揣着搪瓷缸,嘴里叼着烟:“我这输了钱的睡不着也就罢了,怎么你这赢钱的也睡不着?”
盛南昭闻声回头,一开口,呼出的热气就化成白雾:“大晚上的还抽烟,我看你是一大把年纪开始嫌命长了。”
“你这么说还真有点道理。”黄泰云走过来坐在门下,“我确实想我老伴儿好久了。”
盛南昭也坐下来,伸手打开他搪瓷缸的盖子,往里一瞧,发现是枸杞茶:“少放屁,想死还这么养生,你怎么不温温酒,就着小烟一起抽呢?多潇洒。”
黄泰云笑出褶子:“还温酒呢,要不你再给我来一碟茴香豆去?”
“嘁。”盛南昭轻笑一声,对着漫天的风雪出神,不多时开口道:“你妻子什么时候走的?”
“十五年前。”黄泰云深吸一口烟,呼出来融进雪里,和雪一同消失不见。
“十五年?”盛南昭微微惊愕,“你一直都一个人住?”
黄泰云笑他:“废话,那不然呢!”
“哦?那您今年高寿啊?”
“我六十了。”黄泰云说道:“来这儿呆了二十年了。”
盛南昭似要问出点什么来:“六十?你跟我爸差不多大,我还是得叫你黄大哥。”
“什么?!”黄泰云大吃一惊,“我看你也就二十来岁吧,怎么你爸还跟我一样大了?”
“我上面还有两个姐,大姐都三十多了,很正常吧。”
“哦。”黄泰云点点头。
盛南昭又问:“你来这儿之前做什么工作?不至于是在另一个地方安心种地吧?”
“没什么区别,也是土地生意。”黄泰云答道:“我年轻时候做房地产生意,后来被人下了套了,破产了,就来这儿安心种地了呗。”
盛南昭眯起眼睛:“在哪儿做房地产?我猜猜,难道是B市?”
“不错,你猜得挺准。”
盛南昭心里咯噔一下,他头一回知道黄泰云名字的时候总觉得耳熟,如今想想,好像从前就在哪里听说过这个人。
黄泰云见他神色有异,便问:“你说这个干什么?大过年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盛南昭越想越觉得有趣,凑到他耳边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姓盛。”
黄泰云莫名其妙:“你姓阎王爷也跟我没关系!姓盛怎么了,姓盛——你,你姓盛?”他一愣,搪瓷缸里的枸杞颤三颤。
“嗯。”盛南昭眉毛一挑,看来他心中所想之事是真的,缘分连成圈了,没想到在这种旮旯口里还能遇到被他爸祸害过的人。
“你爸是谁?盛航?”黄泰云急急追问,真急了反而大笑起来:“哎哟,你说这缘分怎么就这么深!当年破产以后,我还以为跟这姓盛的再也没关系了,结果今儿又让我遇见他儿子了。”
“我知道你,二十多年前,你的公司竞争力还是很大的。”盛南昭轻哼一声:“怎么?他害你沦落至此,你恨不着他,也不恨我吗?”
黄泰云苦笑一声:“我恨你干什么?当时也是我自不量力,你们家家大势大,是我硬要铁着头去闯的。我破产以后的这些年,看着胜航集团一路发展壮大,进了世界五百强,又成了全球第一大房企,我总觉得这里头还有我一份儿功劳呢。”
他在盛南昭的后背上猛拍一下:“再说了,你小子人不错,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不该由下一辈承担,这世上有些事情还是要划清界限的。”
“你看得还挺开。”盛南昭笑道:“如果我是你,就是埋头苦干直到死,世世代代,也得把别人欠我的夺回来。”
“臭小子,跟你爸一个德行,死心眼儿一个。”
盛南昭不乐意了:“说我就说我,把我跟他放一起干什么!”
“哟,你还来脾气了?怎么着,有矛盾啊?”
“那老爷子看着人五人六的,其实尽干些缺德事儿,你年轻的时候被他下套,也不是没道理。”盛南昭往雪地里丢一颗石子。
“正常正常。”黄泰云说道,“人啊,身上的担子不能太重,这光越亮,影子就越暗,你爸不例外,我不例外,你也不例外。”
盛南昭看着黄泰云眼角的皱纹,被他一语说得心神不宁,“我还是上楼睡觉去吧,天儿冷,你也赶紧进屋,别一准儿真折寿了。”
黄泰云挥挥手,轻叹一声,呷一口枸杞茶,在风雪里抽烟。
盛南昭心猿意马地走上楼,脱下外衣搭在椅背上,取来热水暖手,泡出了褶子才确信不会把钟瑜给冻醒。
他重新躺下,借微光看着钟瑜平和的睡颜。这小子有定心丸,不定别人的,只定他的。于是他又凑近些,直至感受到身前人温热的呼吸。
“晚安。”盛南昭轻声道,伸手把钟瑜眼前的碎发向后拂去。
次日清晨,钟瑜一早睁了眼,窗外满地的白雪映得阳光格外灿烂。他摸摸床,盛南昭又没在身边。
看来此人的作息时间完全不受限,可以一觉睡到下午,也可以起得早过鸡。
正想着,那人叼着牙刷进来了:“醒了?快起来吧,洗洗漱漱,下楼跟老爷子吃早餐。”
“好,那我现在就起床。”钟瑜点头答应道,拿过毛衣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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