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不会觉得，自己特像被大户人家包养的小白脸儿？”
尹长空愣了一下，停下手里的动作，敲在柳庄主的鼻梁上，
“小土财，你都这样说了，我又怎么好意思再矫情？”
其实，尹长空心大得很！柳头枝知道他不会计较，但怕是也留不住他。在这儿，没有人不想逃出去。抱住尹长空的胳膊，擦了擦眼睛，柳头枝生生蹭出来了一条裤子，纯白的棉线薄裤，和他上身的薄衫正好是一套。柳头枝红了红脸，扭着脖子臊道，
“小坏蛋儿，你干嘛偷我裤子？“
尹长空冤枉啊，“我用偷么，衣柜里岂不是有一大堆？”
“我好像瘦了，也许是雪地里玩儿的时候没注意。”
尹长空又好笑地敲了敲小狐狸隆起的肚子，
“对了，你看到天上的风筝了么？”
“……嗯。”
“真是奇怪！”
“也许别人就是想今天放风筝！”
……静默了一阵，柳头枝莫名地恼了一句，
“喂，说话！”
“这山庄真是冷清！等春暖花开，我也扎个风筝给你放好不好？”
“你会么？”
“当然！”
春暖花开，烂漫至极。东风和醺，桃面依旧。
长欢阁前的竹筒满溢了清泉 ，咕咚倒向另一边，溅起玲珑剔透的小水花，落到在柳头枝的脚面上，冰了他一个激灵。他也不在意，抱了个沙燕儿风筝，蹦到小凳儿上一屁股坐下去，压扁了一个刚生出来的花骨朵儿。
尹长空皱了皱眉头，风筝扎了快有一百个，游龙飞凤，彩蝶锦鲤，小狐狸就是偏偏一个都不肯放上天去。而年前冬雪里挂上天的狐狸风筝，被小狐狸打掉了几次，依旧日夜不落。尹长空想看看风筝的主人，试了几次，却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幻戏山庄，每每转悠地找不着北了，还得劳烦庄主大人接驾。
其实，柳头枝的小心思，尹长空又何时不明了。明了了也便生不出气来了，但憋屈也是够憋屈的，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柳头枝一蹬腿儿，仰着小脑袋瓜儿看向了另一边，抢先道 ，
“你瞧你瞧 ，一枝红杏要出墙！”
“哎，还真是 ，什么时候种了这样一棵树？”
“去年！”
……
尹长空，男，奴儿干都司木河卫漠河县洛古河村人（大概）。十五年前，胡樵夫上山砍柴闻幼儿啼哭声，捡而善养之。两年后，胡樵夫砍柴遇虎，尸骨无存。小儿食家中余粮过活，是年冬大寒，小儿裹破褥沿街乞讨，与狗争食。次年春，小儿偷肉包（大概）被逮，遭毒打，昏迷数日，曝于街头。寡妇赵氏过而怜之，遂养。月余，赵氏与龟公偷情被捉，不堪辱骂撞树而死，小儿草席裹之埋于村野。饿数日，小儿昏昏然食黑土草皮，遇游僧怜之幼小无依，携之游走八方。行至黄河一带，泛滥成灾，瘟疫横行，游僧病数日，仙去。是年，小儿五岁，遇一佝偻老人，乃神偷司空见惯，拜师学艺，常年行走于北方一带……
尹长空愣了片刻，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故事那么熟悉呢？说起来，他今天起得有些早，可柳头枝起得更早，摸着空荡荡的床榻，心就凉了半截，找啊找的，他就找到了长生阁的书房，一张小榻上横陈着一个皱皱巴巴的小本子，小说话本那样的，本也不在意，可看着上面泪迹斑斑的，他就提起来翻了两眼，翻着翻着，脑袋就不转弯儿了。
“尹长空，尹长空……”
长生阁下传来着急忙慌地喊声，尹长空直接从窗户就跳下去了，捎带着顺走了那个小本本。水廊上，柳头枝穿了一身白缎的短衫长裤，踩了一双银白的小短靴，还用一根红缎带高高的束起了长发，露出饱满圆润的额头，看见尹长空过来，三步并作一步，跳到他了身上，抱个满怀。
“你去哪儿了？”
“你才是去哪儿了？相亲么？”尹长空两手托着狐狸屁股，头微微向上仰着，看一张精致的小脸儿。要知道，在平日里，柳头枝是连衣服鞋子都懒得穿的，终日散着头发滚来滚去。
柳头枝嘿嘿一笑，
“好看么？”
尹长空偏头看了一眼如洗的蓝天，微笑着什么也没说，倒提起柳头枝的一双脚，把他脑袋垂向了水廊一旁的莲花池。柳头枝呜哇叫唤了两声，胀红了脑袋脖子，也不再吭声。
“救难风筝，是么？”尹长空手腕转动，轻轻一提，就又把柳头枝揽进了怀里，抱着他坐到了莲花池的边边沿儿上。
是时，莲花池里还只是刚刚解冻了一池春水，浮着几片早生的翠绿荷叶。柳头枝斜眼瞥着看天地尹长空，讷讷开口，
“谁告诉你的？”
“也不算，只是初来的时候，听仙人镇上的老汉说过，但凡有个大病小灾啊，在山里放起一个狐狸风筝，就有救。”尹长空把柳头枝圈在怀里，故意用下巴狠狠按压着矮了半截的小脑袋。柳头枝越坐越矮，窝憋着个身子，愤愤道，
“谁要管那些闲事？”
“你要是不管，我怕是也做不了压寨夫人！”
“你乐意！”柳头枝猛地一顶脑袋，撞得尹长空仰面跌到地上，差点咬到舌头，呲牙咧嘴的抱着下巴哼唧。他翻了个身，坐到尹长空肚子上，又换了副笑脸，调笑道，“大王待你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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