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塞纳大陆目前还剩下了多少人，距离上次系统通报人数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上次还剩下了三百万玩家。系统不是每天都会出现的，谁也没弄清它的规律，上上一次它出来通报说还剩下一亿人，再隔了半个月，说还剩下三百万。
但能够肯定的是，每一天都有人死亡。避难所里的人死了，尸体一般会被拉到一个专门的尸体处理厂，并不是埋了，抑或是烧了。游娜听人说，那个工厂里只有两三个员工，基本上全是自动化的，尸体躺在传送带上，进了一个巨大的铁皮箱子，没人知道机器是怎么处理的，但“尸体”再一次出来后就会变成半桶水和一大袋密封好了的肉。避难所的人以这个为生。
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避难所的资源快没了。地面上再也没有下过雨，所有的东西已经变成了冰川，解冻后的冰川水十分昂贵，只有权贵才能够享受，大部分人喝的都是净化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水以及人身上的水。
塞纳大陆陷落的第八个月，正好赶上春节。避难所里挂上了很多红灯笼，除夕晚上，基地里放了一晚上的假，所有人都离开了狭窄的宿舍，来到了避难所里最大的一处空地。
大部分人都穿着黑色或是灰色的老旧工作服，有的人闻着还是臭的，但这并没有打扰他们的好兴致。年轻的小姑娘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朵红色的纸花，有的别在头发上，有的别在衣服上。其中有一个姑娘哭了，说自己都好久没化过妆了。
游娜和江冉也来了，基地里没有鞭炮，于是烟花全都出现在了电子屏幕上。人越来越多了，游娜观察着街上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是健壮的，所有人都面黄肌瘦，最常见的就是他们那疲惫的微笑，仿佛过了今天，他们再也不会笑起来了。
末日就是这么改变人的。临近零点，高层派人散甜汤，其实就是白开水再兑一点很少的白糖，甚至还不知道那水是从哪个人身上“扒”下来的。但人们依然趋之若鹜，他们平常吃的压缩饼干里已经见不到任何调料了，很多人甚至因为缺盐而死。
游娜也去要了两碗，递给江冉。那碗其实一点也不大，几乎两三口就喝完了。每个人还只能领一次，旁边有士兵在守着。
她们还碰见了杨南齐，他过得没有游娜刚见到的那样好，如今脸上也铺了一层蜡黄色。但在今天，他拉着罗锋一起出来，看上去很高兴。自从末日开始后，杨南齐就公开了和罗锋的关系，只不过他以前的那些下属早就已经死了，而上司对他的性取向也一点也不关心。
游娜见过罗锋几次，罗锋不怎么喜欢说话，但其实游娜刚认识杨南齐的时候，他也不怎么说话。搞不懂这俩人怎么走到一起的。
杨南齐今天戴了条红色的围巾，看上去喜气洋洋的，他惊讶于江冉仍旧穿着来时的那件白色长裙以及游娜那万年不变的一身黑，问：“过年你们就穿这个？”
江冉笑着说：“我又不会折纸花嘛。”
今年没有春晚，屏幕上播的是去年的春晚，当时大家都说难看，现在都站在原地看得津津有味。游娜拉着江冉的手，江冉的手很温暖，但她自己的手却逐渐冰冷，手心里出了层冷汗。她连忙松开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江冉不明白游娜为什么突然收回手，转过头来看着她。
屏幕上正播放着倒计时，十、九、八、七——
江冉旁边的人被砍死了，刀是直接奔着脖子去的，第一刀下去血溅在了江冉身上，把她那条白色的长裙染红了半边。
时间仿佛变慢了，游娜看见有好几滴血洒在江冉的脸上，像细长的红色泪珠。当血液触碰到她脸颊的那一刻，江冉的瞳孔变成了金色，流光溢彩，像一个以人为食的妖精。
但下一秒，江冉的眼睛又变成了原本的浅褐色，时间快得让游娜以为自己看错了。周围爆发出了尖叫，江冉想去摸自己的左半张脸，但血液还没有完全干掉，她又收回了手。
“这下就有红色了。”江冉说。她在笑，左半张脸上的血迹随着她的笑而扭曲，仿佛是一朵寄生在她脸上的红花，是有生命的。
“三、二、——”
游娜想帮江冉擦去脸上的血迹，江冉没有抗拒，却也没有主动，游娜便知道她不喜欢自己这样做。
伴随着电子屏幕的烟花，噼里啪啦响彻了整个基地，却没有盖过人群到处逃窜的尖叫声。江冉笑着说：“新年快乐。”
游娜还没来得及回她，头顶上方就落下了一块石头，擦过了她的脸颊，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基地要塌了，选在了这么一个好时候。砍人的凶手杀红了眼，往人群中走去。第一具尸体早就躺在了江冉脚边，而后又因为人群的逃窜被踩了好几脚。
江冉说：“我们快跑吧。”
“跑去哪儿？”
“地面。”
江冉不是第一次这么说，六个月前她提起过一次，而后就再也没有讲过。
基地要塌了，没人知道原因，但是谁也挡不住不断砸下来的钢筋水泥。这哪儿还有什么过年的气氛呢？
杨南齐还没走，在暴乱发生后没多久他就找到了游娜。
杨南齐大喊着：“快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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