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日极短，秋收后不过几日，寒风忽至，临淄城外漫山的秋叶未等霜降变色，就已随风摇落。姝子苑里早早点上了火盆，阁中比室外温暖许多，是日清晨，绿姬虽早已醒来，却仍赖在云锦被中，迟迟不肯起身。
小白下了堂，回到苑里，走进暖阁，见绿姬仍躲在锦被下，阖着大眼睛装睡，他坏笑着伸手探入被中。小白的手冷如寒冰，绿姬身子一颤，尖声一叫，起身嗔道：“你干什么！”
小白坐在榻旁，捏了捏绿姬粉雕玉琢般的小脸，笑道：“怎的我都下了堂，你却还没起来？天冷后夫人真是愈发爱赖床了，难怪内兄总说你像个狸猫儿。”
绿姬噘嘴回道：“饶是欺负了人，竟然还有理了？”
小白见绿姬钗松鬓颓，香肩微露，微微咽了咽口水，哑声道：“天太冷，我也有点困，不如一起睡个回笼觉？”
正当此时，晏氏率宫人手捧着铜盆妆奁走进苑来，见暖阁中如此情形，晏氏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停在原地颇为踟蹰。
绿姬眼尖看到晏氏，努着薄唇冲小白使了个眼色。小白这才收了手，起身走向暖阁外，接过晏氏手中的铜盆：“你们都下去吧，君夫人这里，有我服侍便好。”
晏氏与侍婢们低头走进暖阁，将换洗衣衫与胭脂水粉悉数摆好，而后逃也似地快步退下。小白返回暖阁中，将铜盆放在妆台上，对绿姬道：“君夫人，为夫伺候你晨起梳妆如何？”
绿姬将小脸埋在锦被里，十分羞赧：“方才那几个宫女暗地偷偷笑你，你可有察觉？”
小白将绵布在温水缓缓濡湿，理直气壮回道：“我服侍自己夫人，有什么好笑？”
小白走回榻前，温柔地擦拭着绿姬的小脸。绿姬接过帕子，轻声道：“我自己来罢”，她起身穿好绢丝襦裙，用清水净了脸，而后坐在妆台前梳妆。
小白从身后环住绿姬，一对璧人映在铜镜中，比明镜新开更夺目动人。小白望着镜中的绿姬，感叹道：“你长得可真好看，我已经够好看了，怎么你比我还好看。”
绿姬侧身望着小白，笑道：“哪有人和自己夫人较劲比美的？”
小白贪婪地嗅着绿姬的发香，他坚挺的鼻翼轻轻蹭着她光洁修长的玉颈：“也是，再怎么美，你也是我的。”
绿姬觉察出小白情绪中略带几分暗淡，歪头问：“姒大夫出征伐鲁，情况如何了？”
果然，小白太息一声，答道：“到底什么都瞒不过夫人，师父出征一切按计划进行，只是他年事已高，又有热痹，我实在是不得不担心呐。”
绿姬柔弱无骨的小手握住小白的大手，柔声安抚道：“姒大夫是主帅，不必亲自上阵杀敌，何况著山随行，他那般骁勇，定会护得姒大夫周全。而且我听闻管大夫的长子也随军同行，想来虎父无犬子，定会对姒大夫大有帮助的。”
“仲父这个长子管伯良，年少有为，却比他父亲谦逊，而且他与师父非常相熟，必会对此战有所裨益罢。不过话说回来，著山这次随军出征，又没有告诉懒丫头，她可有来找你闹过？”
提起懒丫头与著山，绿姬只觉哭笑不得：“怎可能没闹过，前天下午她来找我，在这苑里哭得像是要断气了一般。我也真是看不透著山，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若是真的在意懒丫头，如何舍得这样对她。”
著山心里的苦，小白心知肚明，却无法对绿姬言明，他只得说：“那小子一点不知情识趣，哪里像我这般体贴。不说这些，来，夫人，为夫给你画眉罢”，小白扳过绿姬的瘦肩，见她眉色清新如望远山，又叹道，“好似也不必画了，已然是极美，夫人这么美，让我如何招架得了？”
绿姬莞尔而笑：“你那两位姐姐皆是倾世佳人，闻名天下，如何到我这里就招架不了了呢？”
提起文姜与宣姜，小白蹙着剑眉，嗤之以鼻：“什么闻名天下，她们岁数比你大，在她们俩兴风作浪的时候，你还是个奶娃娃呢。更何况，她们出名是因为祸国殃民，一个祸乱鲁国，一个祸乱卫国，再没什么可说的。我现在看我那嫡亲的侄女小嫒，将来只怕也是个人物，还不知究竟该把她许给谁呢。”
绿姬轻轻拍了一下小白的手，嗔道：“你这做叔父的怎能这样说她？话说回来，嫒姜明年便到将笄之年，你们齐国姜家的女子素来抢手，何况她还是你兄长嫡出的女儿，可有哪国诸侯来提过亲？”
“‘岂其娶妻，必其之姜’，这话只怕千百年皆不会过时。齐国之前虽数年内乱，可经过这一年的努力，已恢复元气。诚如夫人所说，现下齐国只有这一个嫡出的女公子，自然会被万国所求。前几日郑国公便为他们太子求娶嫒姜为妻，我想了想，郑国公为人虽不算好，却也不能这般害他，所以回绝了。”
绿姬好笑又无奈：“这话未免太过了，她再怎么不好，也只是个姑娘家，哪里有你说的那般可怕。不过说起你这两位姐姐，我心里确实有些难过，若是将来我的女儿要许嫁到那么远的地方，终身不得相见，我不知会如何哭，如何舍不得。”
小白放下手中的画眉黛，郑重其事地对绿姬说：“将来咱们的女儿，不嫁王侯贵胄，不去联姻合婚，就在这临淄城里选个她喜欢的少年才俊，我封他做上卿，让女儿一直留在咱们身侧，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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