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只能用别的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我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一直没人听,你愿意听吗?”
崔婉抓着牢门,她在心里忖度半晌后才问:“你就不怕隔墙有耳?”
“已经没关系了。”季泉把写好的一张纸放到墙角,一边思考用词一边等崔婉决定。
等崔婉转了浑身,他便开始了对自己一生的回顾。
“我虽然现在排名第九,却不是父皇第九个儿子。”
“你就算没听人说过,也应该有注意到,赵国之中但凡大族,无一不是人丁稀薄。大概是跟他们娶的妻子有关吧。赵国讲究贵贱不通婚,士族豪族贵族寒门四大阶级之间,百年来都是各玩各的。在这种情况下,上等贵族之中,隔两代就会有姻亲。亲上加亲之下,又有身份从母制,所以如果戴国公的长子还在,他日后很可能会娶一个比自己出身还要好的妻子。”
崔婉抱着腿靠在牢门坐在地上,看着季泉的眼里满是悲伤:“怎么突然说起戴国公?”
季泉顿了一下,“只是打个比喻。”
他没安静一会儿,又继续说:“妻子出身比丈夫还高的话,丈夫自然不敢冒犯。是以在上等贵族之家,是不会有妾室出现的。当然,若是妻子性格足够好,又无所出,则会允许丈夫娶【平妻】。”
崔婉心头一动,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拽进了摊开的裙子,“蔓娘很好,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娶我?”
“今天我或许可以解开你这个疑问。”季泉沾湿有些干的笔尖,头也不抬地继续说:“父皇年轻的时候,就是总结了这个问题,才会大量的宠幸平民女子——当然,这也有那些高傲的贵族看不上我们的缘故。”
“说来也真是好笑。赵国的士贵,居然会看不起赵国的皇族。他们啊,或许只是把我程氏当成管家,而非当家了吧。”
“父亲年轻时频繁出入后宫,算上能长大的,他一共有四十来个孩子。然而我一直觉得,这四十多个孩子在他看来,没有一个能被他喜欢的。”
“我一直是这样觉得的。所以我也从来没有真正奢求过能得到他的喜爱——毕竟我的母亲,不仅身份低微,还死得早。”
“皇宫里或许是太无聊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开始流行大孩欺负小孩。我小时候被很多人打过,每次我都哭得很惨,后来有一次没哭,就那一次,我被五姐捡了回去。”
“五姐从小的性子就像个男孩,她很能打,也很会打,那些比她大两岁的孩子都能怕她。有她护着,我才能平安长大。”
这种类似于斗兽的生存方式,让崔婉的后辈有些发冷。
“你们这样,没有人管吗?”
“父皇或许是知道的,可他从不在意。因为他除了找女人睡觉之外,几乎不来后宫。”季泉揉了揉有些发酸手腕,抬头吁了一口气,“我也恨过那些打过我的兄长,可是从某一天开始,我突然不恨他们了。因为我发现,他们很多人都会以各种方法悄无声息地死去,而我却活了下来。”
“五姐只比我大几岁,可是在我心目中,她是普通母亲一般的存在。”
“自从跟着她后,她说的什么话我都会去听。她不是很聪明,所以我得保护她。”
“我们长大了,长大了就开始接触小时候接触不到的东西。护着我们平安长大的,是三姐的铁拳,可这并不能让我们成人。”
“父皇对我们不感兴趣,他也不会在年壮的时候分予我们权利,我便把目的放在了士族身上。”
“要接触上士族很难,我试过很多种办法,后来是在向三哥投诚后,才接触到了第一个士族,那个人就是戴国公。”
“戴国公是一个很有风范的人。我听说他在士族中风评很好,有很多人喜欢他。为了达成目的,我便开始有目的的模仿他,还说过自己很崇拜戴国公之类的话。那些话,我不知道跟谁说过,总之,说了太多次,连我自己都信了。”
“可惜啊,最后还是父皇棋高一着。他不容许有任何小动作存在,所以派我监察,抄了你家。”
崔婉心头一震。
这句话来得太突然,她差点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季泉转过头,看着她露出笑容,“你是不是不知道,当时查抄崔府的,我就是其中一个?”
这个消息让她一时无法接受,崔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
“是我替你特意规避了那些。如果不是这回,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让你知道。”
季泉的眼神幽深,他又陷进了回忆中:“我第一次见到你,其实也没认出你来。你的变化太大了。后来也是偶然,我调查了你,我是从翟光那些没有做干净的手脚中明白过来的。”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娶你?我大概是想赎罪吧。我啊,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曾经想做君子,却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你知道吗?在抄查崔府之前,奉阳里的每一个人对我的风评都很好,但是在那之后,我却彻底地变成了一个伪君子。”
“我没怪过你。会造成这种结果,一时因为我确实虚伪,二则是因为父皇。”
“我是在很久之后知道崔家很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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