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山,炊烟寥寥。
竹编村民们喜气洋洋,互相暗暗攀比挣了多少,盘算等过些日子游商过来,要给家里添置些物件,从前没钱买的、不舍得买的,这会都要备上。对了,再过几日就是里正说要祭拜天君的日子,香烛供品不能少,全托天君的福气。
欢声之下,暗潮汹涌。
长弓断弩,弯刀大斧,三家人马悄无声息的聚集,皆是各家强兵亲信,足足五十多号人。
老簚匠的碉堡院落里,屋中二房焦急踱步:“什么时候动手?”
四房看向老簚匠:“能在村里动手?人多口杂,这帮土笋的嘴巴可不牢靠,万一上面来查……”
他话未说尽,意思极为明显。
老簚匠神情泰然:“不在村里动手。”
二房急了:“难道等半夜三更把她从被窝里拖去林子里?她,她也没这么傻吧。”
“急什么,今天下午不是来了两个卫疆军?”老簚匠拿起巨竹竹米,在糖碟里面一滚送进口中。
二房不解,看向四房,四房捻起一粒竹米:“阿哥今真是大方,这么大的竹米也舍得拿出来。”
二房急得光脑门上都是汗珠:“小四叔,别卖关子了。大阿伯什么意思?关那两个卫疆军什么事,那就俩吃拿卡的主。”
四房啧啧嘴:“我的乖侄子,那两个卫疆军嘛,当然是帮八湖指挥官传信。獠牙谷有个什么异动的紧急军情,急请里正去商议,难道她不去?”
二房恍然大悟,转瞬又道:“可她要是明天早上出发呢?她不敢走夜路怎么办?”
四房大拇指沾了细盐,捏起一粒竹米:“那不是更好,我们还多些时间设伏。”
二房撇嘴:“哪有时间啊,我估计最多后天,商会就带军需部的人到村口了。”
四房不理会他,口气奇妙的对老簚匠说:“哥,我琢磨,您这种计划有一点点小问题。”
老簚匠响起眼皮看他。
四房微微一笑,将竹米送入口中:“小里正不好相与,八湖能好相与?那可是又贪又滑的老狼犬。你用他的人设局,回头是杀是放,恐怕都要被咬着不松口。”
老簚匠目光一缩,招来管家:“把那两人灌醉。”
四房嘴角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细细咀嚼:“这竹米真不错。”
老簚匠面沉如水:“回头让人给你送一筒。”
“多谢老簚匠慷慨。”四房话音未落,见老簚匠站起,“您去哪?”
老簚匠答道:“这么大事情,我不放心。”
四房闷闷嗤笑,招呼二房:“走吧,我们一起去送小里正一程。”
————
官服洗了晾在屋里,簪獬身穿松柏绿春秋制衣在房中擦剑。
“他们今晚不来,我觉都睡不着。”
乐行论清经年不碰笔墨,如今重得机会,昼览夜习手不释卷:“竹编村三家平日逞凶肆恶吓唬乡愚还行,真要他们杀官,未必有胆。”
“刀子都递到他们手里了,再不动手可真是要愁死我了。”
簪獬拧开剑柄,抽出里面的相应纸,纸张边缘不知哪次沾染了血迹,凝固成赭红近黑。纸上潦草写了两个字,是上次被高扬带弩手围困,她匆匆忙忙写下的。
“合宫的女官说这相应纸,可以上达天听,禀告要事。”
“尽人事,听天命。”
乐行论清言罢抬眼,簪獬坐在高背大椅里,礼剑去鞘横在膝上,她斯条慢理的拧剑柄,睫羽低垂遮住眼:“我可不信天命。”
簪獬拧紧剑柄,倒靠椅背,阖眼仿佛睡着,指尖一下一下敲打剑身,发出低低铮鸣。
第一次下竹海她就意识到,人口众多,最为富裕,村民关系也最是错综复杂的竹编村,是她管理整个竹海最重要的一步棋。这个村子最难,也最容易拿下。
世事难料,杀死高扬的那一刻,她能做的选择已经不多,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
高扬一死,她立即让人封锁前往屏风壁的要道,果然抓住老簚匠派出通风报信的小飞腿。
在村里,她步步紧逼,务必要让老簚匠等人狗急跳墙。
在村外,等时机一到,派两人穿秋狝的卫疆军制衣架着小飞腿进村,让他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该晕倒的时候晕倒。一面是误导老簚匠,毕竟八湖又不会配合簪獬演戏,同时说明这次生意是和国家做,加大筹码。
要是能借机潜入老簚匠家,见机行事那就更好。
至于乐行论清带来的另一批不垦者精锐,全部被簪獬安排,埋伏在竹编村运竹小道那处。
这是一场赌局。
老簚匠不一定会在那里设伏,但簪獬想了一天一夜。如果自己是老簚匠,一定会在那里伏杀。
那个地方,簪獬走过一次。
上回,从竹编村离开,前往獠牙山谷——
众人沿着村外运竹小道前行,中午到了一处,地上许多火坑,碎瓦罐,湿柴火,是运竹小队歇脚的地方。
多多带人架锅煮汤。牙铁无所事事,拿着帽子扇风:“竹编村人也够懒,怎么也不在这里架个棚子。”
向导解释:“没人在这过夜。”他指两边山坡,“听说从前,不垦者喜欢在这里设伏。”
这处地方和前后小道一比,像是竹签中穿了枚红果,的确适合设伏。只是两侧都是缓坡而非悬崖,不够理想。
……
簪獬指尖弹剑,反复回忆每一处细节。
小喇叭敲门通报:“里正,有两个面生的人的求见,穿得卫疆军的军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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