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南眨了下眼，缓慢地抬起手臂，眼神平静地看着手腕，没带腕表，红白交缠的变化开得妖艳。
一瞬间，又想到早上初恋去学校后，丁晨跟他说的话。
她的模样和语气跟当年相比，已经有了些不同，唯一不变的是，依然温和却充满坚定，不会给人任何难堪，又很好地传递心意。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丁晨说的每一句话，顾嘉南都记在心里，认真地听清每一句，用心地铭记每一句，但到了最后，竟然只剩下一句——
“我不能接受，星星跟一个有精神病史的男人在一起。”
早在很多年前，顾嘉南就慢慢地坦然接受——
自己曾经是个残疾人，余下的岁月也不会太健全。
其他人跟他提这件事，顾嘉南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但这回，是丁晨，初恋的妈妈。
也是，在他最迷惘的时候，唯一愿意主动站出来，给他一束光的人。
顾嘉南不眨眼地盯着手腕，抬起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再缓慢使劲，直到指骨根根突出，开始泛白，手腕变成沙漏，开始变形。
他像半点感觉都没，眼皮都没眨一下。不知道过了多久，松开手时，他的眼睫动了动，眼眸暗下来，唇角抿得紧紧的，复杂情绪狂潮似的涌向心尖。
不费吹灰之力地将看似坚韧的铜墙铁壁扑倒，残垣断瓦静静散落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汹涌得狂妄的潮水席卷着，怎么都扑不灭的卑微，涌向遥远的天际。
——
第二天，初恋很早就醒了，简单洗漱后，就出门。
她站在门前，下意识看向顾嘉南的门，走了好一会神，才走向厨房。
因为心里乱糟糟的，精神十分恍惚，直到走进厨房，才注意到声音。
初恋有点被吓到，猛地抬头，看向声源。
是顾嘉南，系着粉色的围裙，拿着勺子。
顾嘉南表情平静，带着点笑，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看着她：“醒了？”
初恋一愣。
顾嘉南放下勺子，走到她跟前，微弯腰，眼睫微垂：“没睡好？”
初恋沉默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大脑飞快运转，搜刮着话，很快摇了下头，紧接着，又点了点：“也不算，就是，做了个噩梦，半夜被吓醒了。”
顾嘉南：“什么噩梦？”
“……一个很吓人的噩梦，”初恋想了想，开始胡说八道，“我梦见，自己正在一个很漂亮的花园里散步，突然看见前面有个很高的男人，声音特好听，他说自己很帅，我就叫他转身，让我看一看，结果……”
顾嘉南表情有点微妙：“结果？”
“背影有多鲨，”初恋面无表情，语气严肃，“正面就有多死。”
顾嘉南：“……”
初恋轻叹一声，摇着头道：“我从来没见过，声音那么好听，背影那么那么帅气，正面却如此难看的，直接给吓醒了，还留下了遗憾的泪水。”
顾嘉南看着她，表情莫名其妙：“你怎么会做这种梦？”
初恋硬着头皮道：“……做梦还需要理由吗？”
“是不需要理由，”顾嘉南眯了下眼，唇角的弧度拉大，似笑非笑，“但声音很好听，背影很帅的，男人？”
“男人”两个字，咬得很重。
初恋：“……”
她压根就没做什么梦，纯粹是胡说八道，可已经说出口，没办法改口，只能含糊地轻嗯了声。
顾嘉南若有所思地轻哦了声。
初恋点头，正想转移话题时。
顾嘉南：“比我还高？”
顾嘉南：“比我的声音还好听？”
顾嘉南：“比我的背影还好看？”
初恋：“……”
她抓抓脑袋，开始后悔，自己是脑子有多不清醒，才会编出这种噩梦，扬起笑脸，表情诚恳：“哪能啊，我家老南同志无论什么，都是天下第一好的。”
顾嘉南挑了下眉，语气懒散：“哦。”
初恋：“……嗯。”
安静下来。
初恋看了他一眼，默默转身，从冰箱里面拿了两个果冻，正准备拆开。
顾嘉南突然开口：“我觉得——”
初恋抬头看向他：“嗯？”
顾嘉南抬眸，长睫扇了下，一双桃花眼映在她眼底。他勾了勾唇角，表情懒散，语气却意外正经：“你应该每天多看看我。”
初恋：“……”
安静好几秒，初恋才反应过来，认真地问：“为什么？”
顾嘉南走到她跟前，把她手里两个果冻拿走，听到这话，他的眼尾稍扬，看了她半秒，温和地笑道：“因为我哪哪都天下第一好。”
初恋：“……”
说完，又补了句：“你说的。”
初恋：“……”
这一刻，初恋是发自内心地觉得，顾嘉南可能还没睡醒，脑子有点问题。
她好笑地翻了个白眼，没打算搭理他，伸手，去拿果冻。
顾嘉南却把手往后缩，藏在身后：“得完成任务，才有果冻吃。”
初恋看着他，表情像是在三岁小朋友，敷衍地轻哦了声。
然后，转身，作势要开冰箱。
同时，她心道，收吧收吧，冰箱里又不是没有。
但。
初恋刚拉开一条缝，一只大手摁在冰箱的门上，指骨微微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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