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藻斐然,云霞满纸。挑不出毛病。
这样一封血泪诏书,送到任何县郡乡里,让人声情并茂地读一遍,百姓们大约会泣涕涟涟,赞一句“好人”。
而士族门阀,地方官吏,原本对天子的那特立独行的私德做派颇有微词;此时当释怀;再得了“一切如常”的保障,也不太会费力不讨好的跟洛阳方面对着干。
至于其他刘氏宗室,只要保留汉的国号,保留他们的待遇,没人有哪个能力和闲心唱反调——毕竟,若是天下纷争不歇,任你根正苗红,照样灰飞烟灭。
王放朝身后众人连使眼色,先是温柔企盼,再是催促鞭策,最后干脆伸出只手,做个往下斩的动作。
大家为难半晌,稀稀拉拉的慢慢跪下来,道:“请主公依了吧……”
唇齿之间透着尴尬窘迫,这辈子就没遇上过这等奇葩事儿。
废旧立新,群臣“劝进”,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哪个皇亲权臣想篡位,都得排练一下这个必要的步骤——大伙苦劝,高高在上的那位苦苦推辞,如是再三,最后“为了天下苍生”,勉强接过千钧重担。
但哪有现任天子跟着一块儿掺和的!
但又不能不帮衬他。若讲道理,十九郎此刻还是国君,大家不过是“奉旨而行”,不听话是要杀头的。
王放紧张出汗。抑制住再多嘴哀求的冲动。
阿父当然不可能一口答应——若如此爽快接过权柄,那岂不是了卞巨第二——但他也没当场怒斥,那就是有戏。
他早已让人关上了厅门,身边仅留少数知根知底的老朋友,免得给阿父太大压力,显得他聚众要挟。
东海先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看到的是一双双略带鼓励的眼神。
他不禁以袖擦汗。这帮人近墨者黑,一个个全都被小十九带出歪风邪气了!
忽然门外异样声响:“放我进去……让我进去!”
听那声音,都能想象出门外那人的脸红脖子粗。
门口哨兵挡不过,砰的一声,门扇崩开,糜幸一歪一倒的冲进来,四下看顾,眼泪流满脸,酒糟鼻抽抽搭搭。
“谁说天子要退位?谁要叛国篡位?……”
这个累世忠于大汉,几代忠良之后,王放知道他大约会对此反应激烈,因此半哄半骗,把他稳在别处,派了一堆杂事儿,厅堂内只留“自己人”。
谁知这糜幸不知从哪听了一耳朵“天子逊位”,顾不得身上伤痛,还是义无反顾地赶来了。后头还跟着韩燕、赵黑。两人脸上分写四个字:莫名其妙。
“……不可以!陛下莫要心灰意冷,臣等必将鞠躬尽瘁辅佐陛下……国祚不能断……”
王放略有尴尬。酒糟鼻有时候惹人厌,但他记得此人为着兴复汉室,如何甘愿以命相搏,在自以为穷途末路之时,又如何不惜自杀以警世。
他想了一想,上去按住糜幸双肩,笑道:“谁说国祚断了?我的意思,依旧延续大汉国号,一切礼仪制度不变,宗庙祭祀也都照常。只是最上头换个人而已,因我实在不能胜任那位子……”
糜幸哭诉:“可是、可是血脉不一样啊……”
“王先生虽非我亲父,但胜似亲父,有何不妥?”
“不是……不是,国将不国啊……你放眼看天下,那些纲常错乱、血统不继的蕞尔小国,哪个不是内乱频发,轻易而亡?……”
在他心目里,天下不姓刘,那不就等于天塌下来?
王放还没想好如何答,忽听身边有人不满开口。
“你咒谁呢?谁说我大罗马要灭国的?”
四声不谐,原是张良,叉个腰,一双碧莹莹眼里冒着火,冰火交加。
王放心里腾的一热,故作惊讶,问:“此话怎讲?难道在君之祖国,国君继承,并非以父传子么?”
张良笑道:“以父传子,何等荒唐!万一生的儿子全都呆傻蠢笨,岂不是要把家业败光了?我罗马国历任皇帝,向来是择贵族中的优秀男孩,收为养子,悉心教育,以让他成为称职的储君……”
他话没说完,糜幸脸已经垮了,一副听梦话的表情。
“养子?不可能!那皇帝的亲子呢?他也同意?”
白起觉得奇怪:“此话怎讲?皇帝的亲子,若是贤能之人,将来可以位列三公九卿,照样是国家重臣。再说,这是朝野上下集体投票的决定,岂会因一人更改?”
王放眉开眼笑。以前虽也听他提过本国朝政,但从未讲述得这么过细。意外之喜。
“你们瞧瞧,人家皇帝也是收养的!”
众人都不搭理他。别人家皇位,是养父传养子;他倒要开“子传父”的先河。
糜幸尤其不服,但见张良白起不像信口开河,愤而道:“成何体统!……唉,难怪是蛮夷……你们那国家要完……”
张良怒道:“谁要完?谁要完?我大罗马国繁荣昌盛,好着呢!五贤帝听说过没有?奥古斯都听说过没有?”
事关国家尊严,白起也懒洋洋补充:“我的祖国文治武功,横跨二海,东接条支,南有安古,西极海洋,凡四十四郡……”①
张良轻声耳语一句。白起改口:“……在我们离开之前,刚刚又征服一郡。现在应是四十五郡。丝绸夫人,不知我们罗马和大汉,哪个版图更大些?
糜幸嘟囔:“蕞尔小国,夜郎自大,还有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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