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师大约是很累了,喝了两杯酒之后就先上了楼,这没什么奇怪的,方云灵和楚师认识了一个月之后,两人便自然而然地“同居”了。很多时候,楚师都会睡在方云灵这里,游今一开始以为他们是性伴侣,后来又觉得是恋人,再后来发现他们好像真的只是简单的炮友。
等楚师上楼之后,游今便不再打扰两人,道了别之后便离开了。
冬日的午夜,市区里难得安静了下来。他终于不用再穿行于无数的陌生人中,也终于不用再听到那些令他头疼的音响。
他有心事,家里又没人等他,于是他便趁着这寂静的时刻在路上乱逛起来。这条街很长,前面有一个十字路口,拐过去之后,就是陈默的刺青店所在的街。他把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慢悠悠地走着,走了很久之后,他发现他已经走到了刺青的门口。
让他意外的是,零点半的时刻,刺青居然还开着门。他顿了顿,走了进去。
刺青和其他的纹身店没什么区别,都是差不多的装潢,墙上都挂着很多图案和照片,其中一张就是他脚踝上的那个酒杯。
店里没人,他就掀开帘子去了隔间。
隔间里很暗,只亮着一盏台灯。黑色的实木桌前,一个男生在专心地画着稿子。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游今来了,并没有抬起头来跟他打招呼。游今也没有打扰他,靠在墙上看着他画画。
那好像是一只鲸鱼,从一朵浪花里面跳了出来。
男生安安静静地画了很久,等差不多定稿之后,他才抬起头来看到了游今。那是个长得本来算得上清秀的男生,之所以说“本来”,是因为他浓重的黑眼圈、眉钉和唇环掩盖住了那张干干净净的脸,而他的面色又十分苍白,看起来很像一个病人。
游今已经很久没见到陈默了,但自从他们认识以来,陈默就一直是这病怏怏的样子。
游今指了指那张画稿,问他:“在画什么?”
“给嫂子画的。”陈默说。他的声音也是轻飘飘的,一点重量都没有。
“你哥要结婚了?”
陈默低下头去,擦了擦凌乱的线条,“嗯”了一声。
游今看着他将画稿收起来,又说:“帮我保管琴的事,谢谢你了。”
陈默又摇摇头:“没什么。”随后又想起来了什么,抬起头来对他说:“那个女孩工作做得很好。”
游今愣了一下:“那个女孩?什么女孩?”
“呃,就是你介绍来的那个。陶莹莹,桃子。”
游今瞬间就站直了身子。
“桃子?我介绍来的?”他皱起眉,一股火气突然就冒了出来。
“不是吗?她是这样说的。”
游今有些无语。真相已经很明显了,他偶遇桃子的那天,桃子应该是一直跟着他,并且看到他进了刺青店里。然后又以游今的名义,留在了这里工作。
她这是要做什么?
他对桃子的感觉实在是太复杂。桃子伤害过陶贝,间接性地毁了陶贝的一切,在这一点上,他无疑是极其厌恶她的。但同时,在那个日记本事件中,桃子似乎又是被逼无奈,而陶贝看起来也并没有很恨她。所以这样一来,他又不能毫无顾忌地去厌恶她。
而且,在本该上学的年纪,桃子却早已经混入了社会,大概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可是她毕竟是令陶贝崩溃的人。
游今又靠回了墙上,无力地垂下了肩膀。
很可笑啊,他甚至都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去恨一个人。
“不是我介绍的。”他说,“不过他是你的店员了,你想留就留吧。”
“哦。”
胸腔中的烦闷仍在不断地发酵,他又想了那个日记本,还有器材室里那声嘶力竭的哭声。陶贝的初中,到底过的是怎样黑暗的生活?在他们相遇之前,他是不是每天都在忍耐着哭泣的欲望,否则一个人怎么可能有那样绝望的哭声?
桃子,张瑜,方征。这应该只是几分之一,不,几十分之一……甚至几百分之一吧。
当他的秘密从广播里传出时,没有作为的几千几百个学生,都是沉默的刽子手。哪怕有一个人去告诉陶贝,说一句“你没有错”,他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因为他知道,如果真的有人那么做了,那陶贝就完全能凭那一丁点的关心撑下去。他从来都是这样,只一点点的善意就能让他幸福很久。
可是没有人为他付出过那“一点点”。
游今愿意,愿意付出很多很多,愿意把自己能给的都给他。
可他没资格。
陈默开始收拾东西,他要回家了。于是游今也道了别。临走前,他对陈默说:“那个桃子,明天我来找她问些事情。她在的吧?”
“在。”陈默应道。
游今走到了门口,可在迈出去之前,他的脚步却突然停住了。他扶着门框,眼皮垂下来,很疲惫,很落魄。
“算了。”他说。
毕竟,他知道了陶贝的过去也没有什么用。如果他听了那些事就能为陶贝分担痛苦,那他求之不得。可事实上呢?他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
·
客厅里又在吵架,从陶贝回来到现在,这场战事已经持续了两个小时。这并不少见,状态好的时候,那两位家长甚至可以吵上一夜。只不过听那频繁的摔碗声,陶贝猜着这次两人大概比以往每次吵架都要生气,再听弟弟陶俊的哭喊声,他又猜着应该是陶锋在打陶俊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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