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臻心中一惊，他要自杀？
那些亮晶晶的东西……是维达尔的神力？
维达尔没有理会瓦利，他伸出手，直直地把手指伸进眼睛里用力一挑——
陈臻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也开始剧痛——锥心蚀骨的痛楚从眼眶处传来，但他仍旧死死地睁大眼，想要把维达尔的一举一动都看清。他要看清，他必须看清。
他想看清。
他看到维达尔很慢地把手指插进自己的眼眶中，用力往里面挖弄……血迹一道道地滑过他的面颊，陈臻恍惚间，似乎都听到了血肉分离的声音。
维达尔用最直接最残忍的方法，把他眼中那亮得惊人的两个光团慢悠悠地挖了出来。
在把那对发光的眼睛挖出来的过程中他的嘴角居然是微微带笑的，明明是十分痛苦的一件事，但他的样子看上居然很快乐。
看完那一幕，陈臻眼眶又痛又酸。他不由得捂住眼睛，急促地深呼吸。
他听到维达尔的声音在说：“瓦利，我不想做神了，我也不想看这个世界了。我累了，我想去找我的父兄。”
他已经看不见了。
维达尔原本明亮干净的蓝眼睛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深深的血洞，看上去十分可怖。鲜血顺着维达尔的眼眶滑下来，一滴一滴地把他的面颊染得一片斑驳。
瓦利看着维达尔手上那对发光的眼珠，那对汇集了维达尔所有神力的眼珠……他知道维达尔是真的不想再活着了，一种马上就要被抛下的恐慌迅速席卷了他的心神，他撕心裂肺地对着维达尔哭吼道：“殿下！您不可以这样！您……您走了世界该怎么办？您是唯一剩下的神了，森林该由谁来守护……”
维达尔的语调很平静：
“瓦利，我对你传达作为森林之神的最后一道神谕：你接替我成为世界秩序的维护者。世界会延续。我已经创造了生灵，他们会沿着命运的轨迹一直延续下去。至于森林……森林就让芬里尔的后裔守护吧，他和我一样喜欢森林。芬里尔的后裔将拥有和他一样强大的力量，他们能在月亮圆满的时候变成狼，在日出的时候变成人，免得惊扰到人类。这个种族半狼半人，是芬里尔的后裔，将代替我，守护森林和大地。”
瓦利：“不……殿下……”
维达尔下完最后一道神谕，就将自己手上那对发光的眼睛随意地掷到了地上。
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位神也放弃了自己的神格。
他转过身，光着脚，穿着白袍，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出了这片森林。
陈臻茫然地跟着他，看着维达尔一路踉踉跄跄地下山，一路上不知道跌了多少个跟头……他已经不是神了，还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那样莽撞地往前漫无边际地走……
最后维达尔来到了已经变成了一片血红的世界之海。
海水腥臭难忍，这是埋葬着过去所有生灵的大海。它代表着沉重和不详，因此永远都被黑暗笼罩着。
维达尔走到海边，等闻到那股扑鼻而来的腥臭，确认了是他找的地方后，就毫不犹豫地跳进了血海里。
大海吞没了维达尔。
陈臻的身子飘在空中，就看着维达尔的身体随着血红的海水沉沉浮浮……
他的白袍被染得血红，已经变成了一件血红的袍子。
他顺着猩红的海水飘啊飘啊，飘了很久很久。
直到飘到不知哪里，空中突然飞来八只鸟……或许它们不该被称作‘鸟’，只是这片血海中怨恨和死气滋生而出的生物罢了。
陈臻定定看着，觉得这几只鸟……很熟悉，有点像陈臻认知中的蝙蝠，但比蝙蝠的体型大很多。它们有着绿色的眼睛和锋利的牙齿。
陈臻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些生物，就叫它们……暂且就叫它们‘蝙蝠’吧。
它们被维达尔的味道所吸引，便拍着翅膀在维达尔上空盘旋着，张开口说的，居然是维达尔能听懂的语言：“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血海上面睡觉？”
维达尔居然笑了下，他回答那蝙蝠说：“我不是在睡觉，我只是在这里等着死亡。我不是谁，我只是等着死亡的人罢了。”
“这样等着就会死吗？”
维达尔的语气很笃定：“都会死的，就算是神也会死。”
那蝙蝠仔细地看了看维达尔，它们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死之前，愿不愿意让我们吃你的身体？这里找不到吃的，海里的残渣太少，我们快饿死了。”
维达尔想了想，随后他笑了下，居然直接点头说:“当然可以，你们吃吧，死之前我也可以帮助你们不要挨饿。但你们吃的时候，听我讲讲我的一生可以吗？我想跟别人说说我的故事，我太寂寞了，想跟别人说我的故事。”
这八只蝙蝠听到维达尔的答允，便一股脑地扑了下来，开始疯狂地啃噬维达尔可口的肉体，并没有给他回答。
维达尔好像并不在意有没有回答。他就当作这些蝙蝠答应了，笑吟吟地开始讲他的故事：
“我以前是个不爱说话的神，别的神也以为我讨厌听他们说话，跟我说话的时候就小心翼翼地，后来……”
他讲得很快，像是生怕它们听不完一般。他的身体皮开肉绽，被那群饥饿的蝙蝠不断啃噬着……但他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痛苦，就那样任它们吃着。
等故事讲到他杀了芬里尔和诸神的黄昏的时候，正吃着他心脏的那只蝙蝠才抬起头来，评价了一句：“你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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