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镜殿里头半点熏香也无,唯有放置多时的食物的油烟味,金玉器具仍旧砌满了整座殿宇,却没有往常精心的摆置和擦拭,好些蒙了尘,似给宫殿里蒙了一层灰色。
李归月躺在床上,抱着薄薄的锦被,一张俏脸毫无血色,眼珠子熬得凹进去,混混沌沌地望着,精致的嘴唇此刻褪了色,干裂得脱了皮,脖颈和手腕因脱水陷下去,似面皮贴在骨头上似的。
几日前的娇花迅速枯萎,快得令人胆战心惊。
李栖梧命小厨房去备着一碗粥,见她眼波也不动一下,便令诸人退下,自个儿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她对面,贺兰玉欢亦跟着坐下,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
李栖梧偏头瞧了她半晌,以从未有过的温柔音调问她:“你……可想吃翡翠豆腐?”
李归月转过头来看她,因头晕动作有些大,太阳穴在床边轻轻一磕,李栖梧伸手将她的脑袋托起来,她没有力气再靠回去,只能乖巧地枕着李栖梧的掌心。
她看着李栖梧的眼睛,哑声问她:“她托皇叔问的,是不是?”
她没有说出上官蓉儿的名字,她也不想在此刻说起她的名字。
李栖梧迟疑了一下,摇头。
李归月眼中的光亮渐渐熄灭,张了张干涩的嘴唇,又问她:“那皇叔如何知晓的?”
话音刚落,她就笑了,笑容有些涩,她低头说:“皇叔那日,原来又算计了我。”
她枕着李栖梧干燥的掌心,想着这个宫里头的阴谋算计,平日里康健的时候总想不明白,如今成了这幅样子,却好似能看清楚许多。
她将脸在李栖梧手心里蹭了蹭,问她:“皇叔,你可记得我曾讲过的糖蒸酥酪的故事?”
她眯着眼,胃里的痉挛似惊涛骇浪,一下一下地打得她要呕吐出来,她却安宁地想起了上官蓉儿,想她同她隔着木门对话的模样,想她郑重其事地将自己的名字交给她的模样。
她絮絮叨叨地软着声说:“我那时没讲完。旁人皆笑我痴傻,做什么非要那糖蒸酥酪不可呢?”
她咧着嘴,对李栖梧惨淡一笑:“唯有我知道,吃不到糖蒸酥酪,我会死的。”
话说完,有一滴温热的湿润落在了李栖梧的掌心。
贺兰玉欢看一眼李栖梧,思索着要开口,却见李归月的目光对上了她,摇头示意她不必再劝。她望着灵犀通透的贺兰玉欢,勉力道:“我不如兰主子聪明,不晓得如何徐徐谋划。”
她又望着李栖梧微微一动的指尖:“也不如皇叔位高权重,不晓得如何令旁人替我冲锋陷阵。”
她仰面躺着,因用力而微微喘着气,低声说:“我唯有一颗心,豁出去,便罢了。”
李栖梧收回手,将李归月落在她手心的眼泪握住,她的心因这一滴眼泪软得不像话,也痛得不像话,她转脸望着外头,春光却好似被隔了开,一点子温度也没有。
她知道李归月为何偏要吃那糖蒸酥酪,就像自己明明有无数种将心底的爱意妥善安放的办法,却偏偏不受控地将它亲手染上剧毒。
世间万种情意,唯独爱情如此。它是鸩酒,也是蜜糖,是追逐风筝时跌倒的伤疤,是窥探雏鸟时划破的衣裳,是百转千回的的“可是”,也是千帆过尽的“仍然”,它是“明明……却”,也是“而偏偏”。
它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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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梅福传》:“使孝武帝听用其计,升平可致。”颜师古注引张晏曰:“民有三年之储曰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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