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约莫五分钟,脚下的小路就渐渐到了村口。
陈渭瞧见一个盘着发髻的老奶奶站在村口的大树下,一看见杜志健,她布满皱纹的脸庞舒展开来,用力地挥手,以至于陈渭有些担心她会因动作幅度过大而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杜志健显然也有这样的担忧,连忙小跑上前,扶住老人,亲热地喊了声外婆,老人家顿时喜笑颜开,紧紧抓住杜志健的手嘘寒问暖。
亲子相逢,其乐融融,这可真是感人一幕。让陈渭想起了自己去年才去世的奶奶。
想到自己现在孤孤单单一个人,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和茫然。
不愿去打扰祖孙两人亲近,陈渭有意放慢了脚步,环顾四周。
此时大概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不过没有云朵遮蔽,太阳烘仍旧烤得人浑身冒汗。陈渭擦了擦汗,往树荫下靠,朝着树荫下蹲着的一个小女孩善意地笑了笑,但对方根本没有搭理他。
陈渭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小女孩。
只见她穿着破旧的棉麻衣服,像是很久以前的短衫款式。由于陈渭从小生长在农村,也有见过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这样穿着,因此倒也不觉得违和。她的手很脏,手背上全是黑褐色的污渍,不知道是不是用手淘泥巴了。除此之外,在她的手里抓着一根细细的树枝,搁地上划来划去——但陈渭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她在画什么,妥妥儿的灵魂画手。
对方不搭理自己,陈渭倒也无所谓,又看了一会儿,就收回目光。
树荫真是避暑利器,厚厚的树冠底下,好像有一个无形的屏障,将热气全都隔绝在外。
陈渭甚至觉得有股凉气缓缓地从他脚下向上蒸腾。
他兀自擦擦额头上的汗,看杜志健和外婆其乐融融地交谈。
寒暄了好一会儿,杜志健才恍然想起来有陈渭这么个人。
他跟外婆说了些什么,外婆面露喜意,朝着陈渭的方向看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又扭过头去和杜志健说了几句,杜志健也转过头看了一眼陈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然后二人就一起走了过来。
杜志健招呼陈渭跟他一起去外婆家休息。
杜外婆笑起来十分慈祥和蔼,她拍了拍陈渭的手臂,夸他好孩子。
陈渭:“……”
大概天底下所有老人夸起人来都是“高个、俊俏、好孩子”这三件套吧。
又走到了太阳下,陈渭的汗珠又开始往外冒。
陈渭迅速地又怀念起刚才站的那块自带空调效果的树荫。
下意识地扭头往那边一看,高大的主干撑着繁茂的树冠,树下的阴影好大一块。不过刚才的那个小女孩竟然在这几步路的时间里就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又溜到哪里去玩了。
他自然没有发现,在密密的枝叶中间,倒吊着一颗小女孩的头颅。她双目圆睁,眼球全黑,怨毒地盯着三人离去的方向,口中的涎水逆向流淌,流到眼角附近,倒像是一串诡异的泪水。待到三人走远了,她的口中发出“咻咻”的笑声,好笑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似的。
咻咻、咻咻、咻咻,无休无止。
而远在村子另一头的玉娘娘庙中,洁白无瑕的玉石神像,微微地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了危险、残忍又扭曲的微笑。
走在小山村的泥瓦建筑群中,目光四下梭巡,山水人情全都收入眼底。
村子里走动的人不多,田里倒是有不少忙活农事的。他们往杜外婆家走的路途中,有几个田里的农人看着陈渭和杜志健,露出了有些新奇和迷惑的表情,但却没人主动和杜外婆打招呼。陈渭在心里默默揣测,杜外婆跟村里人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转而又想起了杜志健的那个德行,心想,如果杜外婆跟杜志健一个样儿的话……那就很好理解了。
可是陈渭迅速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这样恶意揣测一个老人,着实太没素质了。
说不定这个村子里面大家的关系就是这样淡淡的呢?
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但是实际上这事儿本身和陈渭也没有多大关系,于是他不一会儿就将其抛在脑后了。
杜外婆家在村子快到边缘的地方,房子有些破旧,但也因此显得颇有野趣。进了竹子编的篱笆墙,到正门前面,陈渭发现木门的门槛还挺高的。
陈渭以前听说过一些建筑的民俗,据说有些地方的风俗就是把门槛修得很高,老一辈人说这样能够防止孤魂野鬼误入家门,但是陈渭记得,有些建筑学家对此也有科学的解释,好像说是高一点的门槛确实是处于阻拦的目的设计的,拦的不是鬼而是山里的一些危险的野生动物,而且在某一段时间,门槛还渐渐地演变成了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身份越是尊贵,社会地位越高的,越是要修高高的门槛,风俗自然就变味了。
跨过了门槛,进了门,杜外婆带他们到了收拾出来的客房,转身就去准备晚饭了。
陈渭总算可以休息下来了,赶紧放下肩上那一堆器材。
他松了松肩膀和腰腿,倒在床上不想起来了。
身下的被单被罩,手边的枕头,估计都才晒过,有一股阳光暴晒后的特殊芬芳,让陈渭觉得无比的安宁和惬意,仿佛回到了当初在农村与奶奶相依为命的生活。
那时,奶奶总说床具要多晒太阳,睡起来才健康,于是不管春夏秋冬,但凡有太阳,总是一周一晒。只可惜奶奶过世之后,陈渭寻思着今后应也不会再回来,就把老房子卖了,用这笔钱加上自己打工赚到的钱,给奶奶办了个风光的后事,修了结实的坟包。
那些乡村的美好回忆,也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终结在了过去,成为了时光中的一座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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