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来隐隐记得自己小时候的身体特别差。
可能因为贾慧生他的时候足足晚了预产期一周，据可靠人士姜启明回忆，他从肚子里被掏出来时，全身皱巴巴跟个小老头似的。
从那以后他身子骨就虚，比别人更容易感冒发烧。
但姜来天生不是个能闲下来的货，在父母眼皮子底下摸爬滚打上蹿下跳，长大点更是能在外连浪几天，硬是把自己拗成了后天型日天日地选手。
械斗飙车斗球攀岩什么没干过，受伤都是家常便饭。久而久之他小时候那点弱不禁风也被大家抛脑后头了。
如果说还有谁把他一点小伤也当回事……
姜来想起方才脚踝上那点若有若无的冰凉触感。
遐思很快被一阵锐痛叫停。
“妈。”姜来认真道，“你能别像搓面团似的搓我脚吗？”
贾慧白了他一眼，撒手道：“按摩还不乐意，你自己来。”
姜来认命，倒了点药油涂抹在脚背上，又用纱布包了点草药，慢条斯理地一圈圈捆在脚踝上头，看着比谁都专业。
“可以啊儿子。”贾慧称赞道。
姜来摇摇头：“爹不疼来妈不爱，没点手艺难担待。”
虽然崴了脚，疼得姜来头两天都没怎么睡，但咬咬牙就熬过去了。
但坏就坏在，它麻烦。
姜启明每天把他送到教学楼下，剩下的路都是由姜来自个儿蹦。
不是姜启明不肯把表面功夫做到位，就冲姜来自己跟吃了猪饲料似的长得比他爸还高一头的个儿，都是断断不敢不敢劳驾他家顶梁柱的。
这不是还有一条腿呢么。
不过有些人却不这么想。
“我背你。”
沈迒堵在他面前。
“客气。”姜来这回吸取教训了，抱着扶手，一条腿还缠在上头，说什么也不肯。
僵持半天，眼瞅着早自习铃声要响了，沈迒只好让步：“那我扶着你，别把那只脚也崴了。”
“成。”姜来直起腰，乖乖把手交了出来。
这关算是过了。
不过好景不长，一直持续到姜来想撒尿之前。
家里厕所小，就算一条腿站不住也能用手撑着，大不了就坐马桶上。
但学校就不一样了。
姜来举目四望，愣是找不着一个能撑的地方，右脚也肿得下不了地。
“怎么了？”沈迒问道，“不说好我扶你吗？”
“……好。”
解开拉链的那刻，一种混杂着羞耻、悲愤和无能为力的复杂情绪在姜来心中激荡，他实在没办法忽视沈迒扶着自己肩膀的那双手，还有后头传来的窃窃笑声。
“笑你妈呢刘奇！”姜来洗完手，将水往旁一扫，“信不信我把你抽烟早恋的事全抖给你班主任！”
“又不止我一个人！”刘奇抹了把脸，又开始爆笑，“你俩那场面，太励志了！”
姜来脸都气红了，不敢去看别人，更不敢去看沈迒。
回教室的时候，姜来没再让沈迒扶着，自己单腿蹦跶到了座位。
沈迒把椅子拉开，坐下，面对姜来：“他们闹着玩的。”
“嗯。”姜来闷闷地应了一声。
沈迒看了看他，也没再多说。
过了好一会儿，姜来薅了把自己的头发，想补充几句有的没的，手机却叮咚一响。
靠。
居然没静音。
姜来在课桌下打开手机，是赵一凡的消息：
“哥们今晚聊聊呗，憋不住了。”
姜来抬头瞅了他那边一眼，打字道：“憋死你丫的。”
一天下来，姜来也没理会赵一凡使的各路眼色，总跟沈迒搭着伴，偏不给他单独说话的机会。
赵一凡知道他记着昨儿的仇呢，只能坐着干瞪眼。
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沈迒照旧起身去食堂给姜来带饭，姜来也扶着墙站起来，俩人一个走一个蹦跶到了廊上。
沈迒看了看教室里头，仅剩几个人，其中一个正幽怨地望着他们。
“赵一凡找你有话说吧，你别下去了。”沈迒道。
“我晾他呢。”姜来笑笑，“我要真这么一级级蹦下去，你也不嫌麻烦？”
“这有什么。”沈迒摆摆手下了楼。
姜来把脑袋往教室里一探，食指勾了勾，慢悠悠跳了到走廊边上。
赵一凡从椅子上猛地弹起，冲到栏边，稍微定了定。
湖边的汽笛声又发出“呜”的一长声，不急不迫的。
起先谁都没说话，赵一凡也搁栏杆上趴着，就顺着姜来的视线一路往下，有一个正往食堂走去，哪怕裹着厚实的外套，也可轻易判别的劲瘦身影。
直到人潮中再也没什么值得留意的，赵一凡才试着开口喊：“姜来？”
“嗯？”姜来没有动。
“那什么，”赵一凡舔了舔干燥的唇皮，“我喜欢上了一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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