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家“十二登楼”声名在外,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比试向来只在族内,三绝也从来不传族外;只有族中后生晚辈中的佼佼者能登楼问顶,一窥究竟。如今群豪毕集,见这高楼广厦,攀山而踞,直入云霄,气概非凡,心中都各自倾羡。相传这十二楼是当年第一代“弇洲先生”的封偃之作,那就更是神乎其神,如此之大的偃机,怕是除了弇洲岛以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更有传说道,当年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圣人便最终塑成金身,供奉在楼顶,陪伴他竭尽一生创立的武学,又给这一切增加了一隙传奇与可信,在他们想来是一段美仑美奂的佳话。“沈忘荃最后在这里闭关,”前来观礼瞧热闹的后生们指指点点地议论,“据说他将一生心血全刻在顶楼。”
虽然这登楼的外壳底下掩藏着各大派系之间暗潮汹涌,但对于多数来瞧热闹的后起之秀来说,除了增长见识以外,如何扬名立万才是重头;至于这江湖里听谁号令,十二家与南北二派争破脑袋,与他们并不相干。
“龙图、龟数、凤文……能一窥这种奇术的奥妙究竟自然是好,”年轻后生们之间也相互较劲,摩拳擦掌,“但人贵有自知之明嘛,你瞧南北两大派系、八教九流的教头豪杰都在这里,怎么也轮不到咱们。但如今天下英雄汇聚于此,又是武林泰斗来做公证,但凡能多上一层,江湖上的声望地位必然不同凡响。”
“听闻以前在十二家中,若能上到六层以上的,都是族中第一流的好手了,在江湖上也排的上字号……”
“哈!别想的太美!咱们这里近千号人,每个人都一试身手的话,不知道要打上猴年马月,吃也把十二家吃空了。且看尊长们怎么吩咐?”
十二家仍然依着旧时规矩,一并抬出告板、签筒、捻阄,登录者执笔具名,一应规矩都是做熟了的,倒也省事。“今日登楼,虽说是因循旧制,但说到底仍然是志在观摩切磋武学上的修为,一言以蔽之,较量武功,艺高者胜。”薄暮津不疾不徐说道,“再者是因为与会者众多,请各门派帮会自行遴选三位出来,登楼比试一较高下。”
房贲光笑道:“薄家主算的精明,怕我们比也比不完,全都赖着不走,把他吃喝穷了!”众人哄堂大笑,却也都说该当如此,“又不是自家武场里教训后生,没那金刚钻还是别揽瓷器活,省得给师门丢脸!”各门派掌门掌教自去遴选不提。
除了留出四面主座观礼,众人俱从中央撤开,留出一片宽阔武场。群豪细看那告板上拟定的条例,上书道原本下三层是捉对厮杀,胜三人者可上一层。如今人数众多,这般比来不知要耗费多久,便改以捻阄摘定对手,同一门派三人同时对局,其中胜两场者,该门派三人可以尽数登楼至四层。这般既是省力,更是公平;许多后生正自惴惴,暗想若是第一合便运气不佳,拈到如廖燕客、喻余青、抑或尉迟启珏、灵枢上人这等成名已久的豪侠,岂不是只有讨打的份儿?至少三局两胜,还有一搏之机。
不一时,人选已定,各派自去捻阄定组,捉对厮杀。卑明真人一抬手道:“以武会友,光大武学,原本是我辈中人的必经之道。只是刀剑无眼,无心失手或是有意辣手,总是难免。各位都是有名有姓的江湖豪杰,原本不需要教诲,老朽便多言一句:咱们比武较量之时,点到为止,不得伺机报复,杀伤人命。我与证空大师、阳乌子大师会随时出手阻止或喝止。但事无绝对,一旦伤亡难免,同门师友也不能因此报复。否则这一场盛事倒又成了悲剧,我们便都是始作俑者。”
众人都躬身或拱手行礼道:“敬听真人吩咐。”
王樵过来搀扶卑明,腾出主座请他上座。卑明真人见他未换结束,发髻歪散,到底还是关怀自个这不成器的关门弟子,忍不住念叨两句:“你自去准备吧,也不用顾我。”王樵难得摆出孝顺模样,鞍前马后做狗腿,一面道:“师父不用担心,我今日不打擂台。”
卑明这倒是奇了,连阳乌子和证空也一并朝他望来:“你不打么?”
“我师父在主席上坐着,我怎好意思班门弄斧?”王樵笑道,“更何况,我是今日既是东道,又是彩头,下去多不合规矩,我若赢了,难道把自己带走不成?那可不是白打这许多场,累死了又老不划算。”
卑明皱眉瞧他,知道自己这弟子最有主意,旁人说也白搭。“这其中风险,也不用我来说你了。”
“师父明鉴。我当然自有打算。”他斜睨眼去偷看喻余青,那人也恰在偷瞧他,两人视线一撞,对方便倏地转开脸,似是生气了不愿搭理他。王樵知喻余青定是在心里大骂自己不与他商量,却见他身子一顿,顺着视线望去,见八教那边一女子排众而出,正与尉迟启珏、灵枢上人站做一处。她低眉垂目,双手按在身前小童的肩上,那孩子不是王争更是谁?一双眼骨碌碌转着四下打量,满是好奇,倒也不见害怕,看到王樵只不过朝他眨眨眼,嘻嘻一笑;拉着比他高一头的冯尘涴,两个娃娃亲亲热热地说话,全然不知自己所在的是龙潭虎穴。毕竟姽儿就在他身畔,对他来说最为安全不过;这些年来,王樵并没有当真担起过做父亲的职责,孩子也早已经习惯他不在身边,或只是远远一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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