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和醒来的时候，手上挂着吊瓶，药瓶里还剩三分之二。
旁边白逸已经醒了，不知哪搞来一本杂志在看，抬头看他坐了起来，道：“醒了？”
陆和清了下嗓子：“谁送我来的？”
白逸笑了：“我哪知道，我也晕着呢。你以前也低血糖？”
陆和道：“有过一次。”
白逸道：“你还敢不吃早饭军训，我敬佩你。”
陆和道：“你不也只喝了药吗？”
白逸哽住，遂转移话题：“我有点心疼我们教官，昨天被骂，今天还得被骂。”
陆和沉默了半晌：“学校也不会拿他们自己的学生怎么样。”
白逸笑：“这倒是。到底都是我们学长学姐。”
有人敲门，白逸道：“请进。”
进来的是夏珉，拎着粥，一边往他们这里走一边道：“你们两个能耐啊，我们说过多少次身体不舒服打报告？”
夏珉表情没什么生气的成分，揶揄多过指责。他很快收了这样的表情，转为关切：“好一点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白逸道：“没有，已经好多了。”陆和附和他的话，略一点头表示自己也无碍。
“军训期间叫什么学长，”夏珉语气里没什么责怪的意思，“领导派我给你们两个可怜病患送粥，快趁热吃。”
陆和终于开口：“学长，我不饿。”
夏珉愣了一下：“你不是低血糖吗？”
陆和指了下旁边的吊瓶：“我在挂葡萄糖，它会使我血液中的葡萄糖浓度升高，因此带动……”
“停，”夏珉道，“你唤醒了我高中读书的痛苦回忆。”
陆和道：“痛苦回忆？”他的表情十分困惑，类似无法理解一道题目的数学原理。
夏珉笑叹道：“高三可学得太痛苦了，还好考上了，不然我妈得逼我复读。”他一边说一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陆和看着他的笑眼，昨晚反驳得很流畅的话突然说不出来，转口换话题：“学长不喜欢学习吗？”
一旁白逸懒洋洋看戏。
夏珉道：“这么说，我社团挺忙，平时事情也挺多，期末都靠刷夜。”
陆和道：“社交这么重要吗？”
夏珉道：“这是我上大学就决定要干的事。你不想加社团吗？”
陆和继续昨晚的说辞：“我考研。”
遇事不决，我要考研。
他家里是单亲家庭，母亲身体尚可，唯一的愿望就是他能考上研究生，为家里添光。
夏珉绷了下嘴角，最后还是笑：“选择不同吧。——好了，我先去挨领导骂了，你们好好休息，今天不用参训。”
夏珉出门前，陆和叫住了他：“学长，你为什么来当学生教官？”
夏珉道：“加学分啊！六分！不行我这领导在催，这件事下次跟你解释。”
陆和：“……”
白逸斜眼瞧他：“改变想法了？”
陆和道：“没有。但是这件事从数学的角度讲，我不可能会一直……”
白逸道：“停。你也让我想起了痛苦的东西。”
陆和问他：“高考？”
白逸道：“不，是我期末即将挂科的高数。”
陆和：“……”
他真诚地说：“相信我，每节课都听课，不会挂。”
白逸惊道：“每节课都去上课我还担心这个？”
看来暂时是无法达成共识了。
白逸和陆和收到了来自学校各级领导的关怀，从辅导员到学院书记，到院长，到教导主任，最后甚至来了个副校长，就连陆和说话都僵硬起来——虽然本来就很僵硬。
几场谈话下来，两个人像脑子里塞了棉花，脑部基本处于宕机状态，插上电源也不会有太大用处的那种。
陆和坚持他没事，被几位领导温和地用语言按在床上，让他好好休息，留一晚上观察情况。
白逸道：“有什么不好，包吃包住，还供电，要是能洗澡就更好了。”
陆和道：“我的书不在这。”
白逸意外道：“你还看小说？”
陆和道：“《考研英语核心词汇》。”
白逸：“……打扰了。”因为生病的原因，白逸家里很宠他，他脑子挺好，外加运气很好，高三几乎没有像正常人一样拼死拼活就被这所大学录取了。
他知道两个人的境遇不同，不能互相理解很正常，但他只是好奇。
这只能慢慢来。
他说：“你明天下午应该就能被放回去了，我就不再参加了，回来记得跟我说说有趣的事啊！”
陆和的半边脸湮没在阴影里，白逸几乎以为他睡着了，过了一会他应道：“好。”
第二天下午领导得到了医生拍着胸脯的保证，终于把陆和放回去军训了。
陆和过去的时候，队里在休息。夏珉坐在地上，在和一群人说笑，刚好一回头看见他。
今天的阳光与第一天训练相比并没有减轻多少，依旧毒辣，夏珉迎着阳光虚着眼，对他道：“身体没事了？快入队吧。”
夏珉一下起身，走到陆和面前，见他面色比昨天好上不少，笑着打趣他：“以后身体不舒服，先打报告，报告完了我一定把你扛一边去休息。“
他的眼睛颜色不深，在阳光照射下甚至有些剔透，像打碎的琉璃。
很漂亮，陆和想。
陆和回答道：“好。”
周围人只是多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什么议论。
他本来就安静，又一天没训，隔阂感更强。但是这时有人坐他旁边问他：“你昨天怎么了？”
陆和答道：“低血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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