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抬头，要顺藤摸出瓜的来源，就瞧见一个穿着布鞋背心外套黑衫的老头靠在树荫里纳凉，坐在马扎上，翘着二郎腿，草帽盖着脸，状若酣睡。
怎么这个季节还有卖西瓜的？
钟瑜一手捧一半西瓜，悄悄踱步过去，低声：“爷爷？”，他没说您的西瓜变炸-弹了。
那老头听见声音，拿下草帽，愣怔半晌恢复视觉，看见钟瑜手里捧着自己的瓜，“你要偷瓜？”好逻辑，哪个人偷瓜还不打自招。
钟瑜只好说：“您的瓜摔地上了。”
老头蛮不讲理，看钟瑜好欺负，“我不管，我看见什么是什么，你就是偷瓜贼了。”
把钟瑜给吓的，又不愿寻衅滋事，“那我买了吧……”
老头摆明是在逗他玩儿，憋着笑，“你买就行了吗？爷爷我缺的是这点儿钱吗？”
钟瑜心想难道不是吗？“那怎么办？我真的没有偷您的瓜。”
老头乐了，站起来走到自己的人力三轮旁边，拿出一个小马扎，展平了拍两下，“坐吧，帮我卖瓜。”
钟瑜只好坐下，老头也坐下，拿出扬声机听戏，嘴里还悠悠地唱两句。
“爷爷，您听的什么？”钟瑜闲着也是闲着，就跟他搭话。
“黄梅戏。”
“您怎么到这里卖瓜，也没什么人经过。”
老头不服气了，“你怎么知道这儿没人经过？瞧见我那一车瓜没？上午还冒尖儿，这会儿就余车底那一层了，生意好着呢，我算过了，这儿风水好，我这不就把你等来了吗？”
正说着，果真来了一个人问瓜，老头拍拍钟瑜的背，“去，轮到你了。”
“那您这瓜怎么卖啊？”钟瑜问。
老头不理，嘴里仍哼哼，钟瑜又喊一遍，老头仍不理，把钟瑜给惹急了，不问了，他心里也不太有数，更何况想成心气这老头，便说：“五块钱一个，随便拿。”
老头果真要被他气死，但一想就那么几个瓜了，卖完了也省事儿，就随他去了。
钟瑜走回来，把钱递给他，收了二十块，老头接了钱，探头往车里瞧一眼，还剩两个瓜，道一句：“不卖了。”
“您要走了？”钟瑜又坐回小马扎。
“不走，靠着乘凉，要是还有人要买，我就抬高价格，你就装成顾客，跟他竞拍。”
钟瑜被他逗笑，老头见他笑，自己也笑，从车里捧出一个瓜，拿水冲了冲，放在钟瑜手里。“看好了，为什么我的瓜招人疼。”说着拿刀尖轻轻刺进那青皮，只这一下，西瓜又嘭地炸开了，溅了钟瑜一脸西瓜汁，后悔，真不该帮他拿。
老头指着他放声大笑，笑得不像个老头，倒像钟瑜的哪个同学。边笑边把西瓜切瓣儿，“尝尝。”
钟瑜咬一口，脆生生，甜丝丝，叫人心情大好，又转眼看那老头，看他那浪荡架势，又见他五官英朗，便觉得这人年轻时应当也是个风流人物。
钟瑜想着，越想越觉得熟悉，突然觉得这人好不真切，不像真的是个老头，这熟悉的说话方式，好熟悉，倒像盛南昭假扮的，便问：“爷爷，您姓什么？”
老头吃瓜，头也不抬，“我姓梅。”满口胡话，前段时间他还说自己姓黄，又加一句，“我老伴儿姓黄，她已经过世了。”
钟瑜好同情，“那您一个人过得好吗？”
老头不太值得同情，转头就要呛他：“我过得不好还在这儿陪你吃瓜？”
“……”
老头吃完了瓜，又叨叨：“这是我这一季最后一次卖瓜，遇上你，说明你跟这瓜有缘分。”
钟瑜脱口而出，“为什么不是跟您有缘分？”
“谁的缘线是这么好搭的？你买了我的瓜就是跟我有缘了？美的你。”老头酸他，打个哈欠，又懒洋洋地翘起二郎腿，清清嗓子唱出了戏腔：“有缘——没缘，且看——往后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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