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南昭被他一言激怒,冷笑一声,一拳下去便叫人见了血,声线颤着,敛着凛冬的寒意,“我问你,钟瑜是你什么人!”
钟成军险些失去意识,“他是,是我儿子……”
“你为什么这么对他!你凭什么打他!”盛南昭嘶吼着,他不求回答,他只是嘶吼着,钟成军说了什么,他一概没听清。大脑充血了,他恍惚间只听见自己的耳鸣。
他想起钟瑜趴在他肩头哭泣的那个晚上,想起那隐忍的哭声,想起那纤弱的身体,想起那身体上斑斑的淤青和划痕,想起他背上那让他疼得站不起来的伤。
快疯了。
有什么东西?盛南昭环视着四周,整个视野都在摇晃,地震一般。
有什么东西?有拐角的?有碎玻璃的?有什么东西?
忽地瞥见门口的铁箱子,盛南昭红了眼,几乎有了杀意,拎着人,手臂一带,划着风,划着盛夏蝉鸣,钟成军的背实实硌在箱子的拐角上,痛呼一声,立即失语。
盛南昭笑了,若有旁人听见,定要毛骨悚然。
他把手松开,从高处松开,看着钟成军摔在地上,抽搐着,呻-吟着。
一脚踢在肩窝上,低吼道:“败钱的狗娘养的,成天上学学不出东西来,是吗?”
“有钱瞒着你,白养十多年,是白眼儿狼,是**,是吗?”
盛南昭咬牙切齿,薄唇都隐隐泛着白色。
“你老婆生完孩子就没用了,勾引野男人了,是吗!”
“我问你!你他妈真的养过你儿子?还是你拿钱都去做正事?还是你他妈不是娘生娘养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他吼着,颤着,拳脚相加地打着,无名的怒意越烧越旺,手上沾满了血,却依旧觉得不够。
“小昭!”向池听见动静,飞速赶回来,把盛南昭拉开,“你怎么还打他了?”
“老子今天还就要卸了他!”盛南昭瞪着趴在地上的钟成军,怒极,又加两脚。
“你快住手!”向池连忙把他拉住,“这人我得带回去,哪能让你用私刑!”
盛南昭仍瞪着,胸膛起伏,心绪难平。
“我把他带走了,你快进屋把血洗干净。”向池拍了拍他的肩,拉起钟成军走了。
看着人消失在巷口,盛南昭腿一软,趔趄几步,闷哼一声靠在墙边,窣窣滑下来,跌坐在地上。
心跳声像沉重的鼓点,连带着呼吸一起变得急促,脑子里一团乱,双双顾不过来。盛南昭轻喘一声,合眼蹙眉,屈起一条腿,额头抵在膝盖上。
他手都在抖,却不是因为疲惫。
奇怪,他本是为了得一个名头,后来却演变成替钟瑜出一口恶气,现下里,又倒像是处理私情。
他听见钟成军说的那些浑话时,真是气极了。现在想想,自己骂出口的那些话,骂的是钟瑜他爸,好像也是他自己的爸。
果真,不论阶级高低,都会有同一种恶人,觉得女人就是用来生孩子的,不只是生孩子,还必须要是男孩儿,生完了就成了黄脸婆,就没用了。
盛南昭魔怔地想着,不禁嗤笑一声。
钟瑜他妈躲避一切的方式是逃跑,而自己妈妈躲避一切的方式却是死亡。
似乎殊途同归,没什么区别。
哪有什么地狱?这人间,不就是地狱吗?哪有什么恶鬼?这思想,才是真的恶鬼。
闷叹一声,盛南昭彻底冷静下来,浑身都在发抖。万千情绪,如鲠在喉,无用的嘲讽,难捱的委屈,像两股绳子,生生把他的喉给勒住了,呼吸都困难,眼眶一圈一圈地酸红起来。
钟瑜看完了书,从房间里出来,惊觉气氛不对,后门打开往外一探,只看见盛南昭蜷坐在地上,周身裹着血迹。
听见开门的声响,盛南昭抬起头看清那个怔在原地的人,心里一慌,急急抬手要擦去眼角的泪,泪没擦掉,却蹭了些手上的血。
他侧过头,不敢看他,刚平下来的心跳,又莫名开始加速了。
第十九章
钟瑜小心翼翼走过去,在他身前蹲下,喃喃唤一声“昭哥”,要去握住他的手。
事发后再听那句“昭哥”,盛南昭心都要化了,又要急忙把手撤回来,低着头梗咽一句:“你别碰,脏。”
钟瑜恍若未闻,依旧轻握着,他不知道那是谁的血,但覆在这个人手上,却能格外叫他揪心,“疼吗?”他问道,拇指缓缓擦拭,要擦干净,才能显出这血下高傲的皮囊。
盛南昭愣在那儿,半晌抬头看着他,灵眸轻颤,喉结滚动,像是声音都要裂开,“……啊?”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钟瑜不动声色,也不重复,只抻着自己的衣袖把他手上的血擦了个净,一抬头,直直望进盛南昭眼底的泪花。
一向坚强的野兽最忌旁人嘘寒问暖,那伤口不能暴露,一旦暴露,就是连着自己的心事,都要一齐附赠了。
钟瑜从未在盛南昭脸上见过那般错愕的神情,一时间也要错愕了。
“疼……”盛南昭呢喃道。
疼,他疼了十多年了,头一回真矫情想诉苦的时候,张口也只剩一句“疼”。只是那一个字里有多少难以言说的故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他说出来,哪怕一个字,竟也恍然有些释怀了。
盛南昭笑了,眼角一弯,眼泪便落了,又成了平时那副浪荡模样,两臂张开,“怎么办?有小朋友愿意给我一个拥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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