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你今天出去了,还特意把该在早上打的点滴推到下午四点钟,你今天有事?”
易时卿刚回到病房,就先对上程郢的问题。
“嗯,出去走了走,成天在医院都快要闷死了。”
“早说啊,我可以陪你去的。”
易时卿懒懒地走过去在病床上坐下来,程郢正坐在窗口的椅子上,打量了他一眼:“散个步穿这么正式,我还以为你相亲去了呢。”
易时卿没有理会程郢的问题,他这会儿很困倦,觉得大脑有些缺氧,很想赶紧闭上眼睛就不再理会这整个世界,他也确实就这么仰面躺在了床上,然后闭上双眼,说:“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今天是周末啊,”程郢的声音传过来,“我去看了看,给你妈找了个房子。”
易时卿一下子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给……我妈?”
“嗯。”他点点头,“上次送你回去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们住在村子里,那边的房子不光看起来不太好,我听说冬天取暖也不方便,而且比较潮湿,你妈关节不是不太好吗,上次下雨还说关节疼来着,我寻思总不能老住那房子吧,今天就去看了看,离你们现在住的地方不远,就三站路,在南边的小区里面有两室一厅的房子,采光非常好,供暖和空调也都没问题,家具是现成的,带上自己的东西过去收拾一下就能住了,我已经预付了一年的租金,刚给你妈打过电话了,她听起来也挺高兴,最近找个日子,就搬过去。”
易时卿很有节奏地走了神。
虽然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但他想换房子已经很久了。
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就有人给他看好并且还付了租金。
这是好事啊。
可他的心里更沉重了。
他说:“别对我这么好。”
程郢盯着他,嘴角浮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你不是我男朋友么。”
“别让我觉得对你亏欠更多了。”易时卿认真地说着,他发觉视线有些蒙胧,他觉得自己就快要哭出来了。
是感动还是对自己无能的憎恨,他想不透。
而程郢脸上的笑容云淡风轻,很暖也很刺眼,说:“有所亏欠也好,这样至少你就没办法轻易摆脱我了。”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易时卿某个很深很深的痛点,他想起顾琛所说的话。
——“两不相欠的话,我很快就会彻底忘了你的。”
然后他的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下来了。
程郢愣了一下,然后手忙脚乱地去找了纸巾给他擦眼泪。
易时卿哭得很安静,只有眼泪落下来而没有任何声音,程郢凑到他面前,用手中的纸巾给他擦眼泪的时候,那动作很温柔,温柔得叫他不忍心躲开。
他的脑子麻木而空洞,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但程郢还是很温柔地陪伴在他身边,于是他觉得,那就这样吧。
只有这个人,从来都不会嫌弃他的无能,不会无视他的无助,他甚至不需要特别努力地去让自己变得优秀,也不会对他过分苛求,并没有期待在他身上发掘爱情,这让人很安心。
这样的关系是很畸形的,程郢对他别无所求,他觉得有可能有一天,他不单单只是心生妥协,他会习惯他这种别无所求。
习惯,这就是人的本性。
人类是多么善于趋利避害的动物,看到暖的、好的,就总是忍不住要靠过去,哪怕只为一时逃离这残忍而冰冷的世界。
他闭上眼睛,任由眼泪肆虐,反正有人给他擦眼泪了,真好。
他听见程郢在说:“别再哭了,难看死了,你再感动也用不着哭啊……”
他睁开眼,眼眶里还含着眼泪,挤出一个笑来:“谢谢你。”
他听见灵魂里有什么在坍塌的声音,从前的那些期待和热情全部分崩离析,片甲不留。
顾琛真的要忘记他了。
就算他想着他念着他那么久,那么久。
就算他曾经不遗余力地想要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只为自信地站在他面前。
就算他奋不顾身地去救他。
这些,他都不会知道了。
三,二,一。
他的声音那么决绝。
三,二,一。
就从现在开始,易时卿,你也忘记吧。
…………
易时卿出院那天,S市下了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雪很大,纷纷扬扬地落在街道两侧高大的杉树上,程郢的车子载着易时卿和易妈妈向着程郢为他们租的房子去,易时卿缩在副驾驶座上,昏昏欲睡。
易妈妈在后面坐着,很开心地说起她已经看过程郢租的那房子了,有多么多么好之类的。
那声音让易时卿觉得有些吵,他又睁开眼,看见外面有看起来像是大学生模样的男男女女在街道边打雪仗,依稀听得见他们叫嚷的声音和欢笑声,他们看起来真年轻,真好。
易时卿觉得很羡慕,他望着车窗外,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些年轻人了,才觉得眼眶有点儿发酸,又匆匆闭上眼睛。
那房子果然跟程郢,跟易妈妈说的一样好,坐北朝南,有落地窗,光线很充裕,进去的时候就会觉得很温暖,暖气在发烫,易时卿脱掉厚重的羽绒外套,站在窗前看雪,易妈妈在厨房里面做饭,他闻得见空气中弥散的饭菜的香味儿,程郢走过来,手里拿的珊瑚绒毯落在他肩上。
“才刚出院,小心不要着凉了。”
他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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