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轰炸声结束之后，林黛玉跟着人群走出了防空洞。
震荡的余波还没消散，黛玉拍拍嗡嗡鸣叫的耳朵，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颤动的地面。
眼前景象凄凉，看得出来这里原先是一个繁华密集的建筑中心群，而今都已残破不堪，路面一块块被掀飞，房屋要么整栋连根拔起，要么只剩半个浴室厨房。
黑黢黢的地下室张着大口，有的早已被废墟填满。
粉尘飘散在空中，弥漫成大雾，黛玉捂着口鼻，浓雾中只看得到四散人群里一点微弱的手电光。
皮肉烧焦的味道，石块木头的味道，炮弹爆炸之后的硝烟味，还有废墟中不知哪里传来的恶臭。
这段时间以来，这样的场面也算见识了不少，林黛玉还是无法习惯这样的味道。
她原本要找家旅馆过夜，明天一早就乘火车离开，谁知半路遇到空袭，只有跟着人群一起躲到了防空洞。
四周非常寂静，沉默的人群连脚步声也消散在尘土中。
黛玉艰难地在穿过废墟，“咔哧咔哧”不知踩碎了什么，她希望最好不要是玻璃。
不知从哪里传来几声犬吠，让安静到可怕的街道多了点生气。
黛玉走着走着，渐渐放慢了脚步，她听到一丝啜泣，隐隐约约，越来越近。
是从前面一个耸着的废墟小山堆下传来的。
黛玉看了看四周，人群已经像水滴一样四散而去，在今晚，像这样的轰炸不知发生在多少地方。
她在黑暗中静静等了一会，没有听到任何警车或者救援队的声响。
她朝那片废墟走了过去。
哭声逐渐清晰起来，像是个小孩的声音，偶尔夹杂着一两声犬吠。
“有人还活着吗？”黛玉一边问一边从一堆碎砖里拔出陷进去的小腿。
听到她问话，那哭泣声忽然停住，黛玉又喊了一遍。
“救命！救救我！”那个声音焦急又惊惶地喊了起来。
果然是个小男孩，听他的声音很有力，黛玉稍稍放下心。
“我听到你的声音了，你先别慌，告诉我你有没有受伤，爆炸发生前你处在什么位置，现在周围情况是什么样。”
小男孩吸了吸鼻子：“我的狗从防空洞里跑出来了，我来找我的狗，然后就跑到了这里，我不太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很黑很大，堆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好像没有受伤，可是这里很可怕很冷。”
说完他又开始哭起来。
黛玉安抚他：“救援队很快就会来，你马上就能出来了，我听到有狗叫，你的狗还和你在一起吗？”
“对，我的狗叫安迪，它很乖。”
为了转移他的害怕，黛玉开始和他聊起安迪。
说着说着，忽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吵死了你们。外面又被轰炸了吗？幸好今晚我睡在了地下室。”
“谁？”黛玉马上问。
那个声音回答：“你又是谁？咦？怎么会有个小孩在我的地下室？”
还有幸存者？黛玉赶紧又往前走了两步。
“哗啦”一声巨响，黛玉只觉一脚踩空，然后两眼一抹黑摔了下去。
幸好距离不算远，黛玉杵着火辣辣的手肘刚要爬起来，猛地又吸了一口冷气。
“嘶！”她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冒出来了。
她感觉手心就这么直愣愣地按到了一堆碎玻璃上。
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手指滴落。
一道手电光晃向黛玉的眼睛，她定了定神，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朝她走来。
“怎么你也掉下来了。”说话的小男孩长着一头显眼的红头发，脸颊上长着密密的雀斑，一溜鼻涕挂在鼻尖。
黛玉就着手电光，赶紧从包里拿出镊子和绷带，给自己处理一下伤口。
“你受伤了？”一个高个子男人直接蹲到了她面前。
男人的金发梳着整齐的斜分，穿着一套深蓝色海军制服，皱着眉看着她包扎伤口：“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在责怪她？
黛玉抬眼看向他，男人的五官粗矿，脸上有一种被晒伤的黑红。
见黛玉看向他，男人笑了笑：“连你都掉下来，就更没人知道我们在这了。”
黛玉：“你是这里的主人？”
男人点头：“对，睡的正香，然后被你们吵醒了。”
林黛玉看看他的头发和衣服，不置可否，转头看向小男孩：“你和安迪还好吗？”
男孩抱着脚边的狗走到黛玉身边，黛玉帮他擦了擦鼻涕。
男孩看着地上没清理干净的血渍打了个哆嗦，问她疼不疼。
黛玉笑着揉了揉他的红发：“不疼，习惯了。”
男人抱着手臂退到一边，没再说话。
就这么安静了有十来分钟，飞机的嗡嗡蜂鸣由远及近，再次盘旋在天空。
林黛玉一瞬间抱紧了身边的小男孩，狗在一边瑟瑟发抖，发出胆小的呜咽。
男人蹲了下来，示意他们趴到地上。
巨大的爆炸席卷了一切，空气在呼啸，在震动，是一种快速移动的摧枯拉朽的力量。
炮弹应该落在离他们有些距离的地方，只是一些冲击波蔓延过来。
可是黛玉什么也听不到，她的耳朵发出尖锐的鸣响。
她来不及细想，第一时间就抱着小男孩扑到了地上，同时她感觉后背一沉，似乎也有人扑了上来。
然后就是漫长的空白，她的五脏六腑都被冲击的移了位，过了很久、很久，才逐渐回到原位。
她渐渐恢复知觉，身边的安迪在吠叫，身后被一片温暖包围，耳边恍惚有人在唤她：“黛......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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