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黎景仟第一次听见这句话。
从少时阴差阳错进入这行开始，他就不止一次听到过别人对自己“惋惜”的看法，他们说：“黎景仟长得好看模样上镜，奈何没什么表演天赋，无论演那个角色都平平无奇。”
没有人否决他的努力，只是哀叹他毫无天分而已。他们说：“黎景仟生来就是个当配角的料，哪怕脸蛋再好看，也不会抢了主角的戏。”
“他不是演得不好，只是演得不够出彩而已。”
这是个太过残忍的评价。
年少时他总觉得生活和考试答卷没什么区别，只要拿到一个足够亮眼的分数，就可以在这个行业里打出优秀的标签。后来看到慕辰的表演，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家那是表演，他这充其量只能被称作“打卡上班”。
他毫无才华，唯一能称得上优秀的只有脸蛋。他并非演技差的花瓶，却在戏里尚没有花瓶“耀眼”。
他的表演太“平淡”了。
这对于一个艺人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没有一个艺人生来甘于做配角，除非他这辈子只想当个配角。人人都有主角梦，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撑得起一步戏中最璀璨的光点，倘若说慕辰演什么都像角色，那么黎景仟就是演什么都是黎景仟。
——“我记得这部戏里有小黎来着，他演了什么？”
——“记不清了，好像是个小太监？人挺可爱的，就是死得太早了，让人没什么感觉。”
他得到了太多这样的评价，未来哪怕《23号绿洲乐园》成功播出，人们也只会记得“有个演变态的黎景仟”。
“但这个故事太优秀了，”周觅说，“观众会记得这个故事，记得你演得这个角色有多恶劣。你本身形象定位就不够明确，没有柯耀阳锋芒毕露也没有白乐温柔体贴，你的性格特点不够鲜明，很容易被同化成‘就是那个演变态的黎景仟’。”
周觅叹了口气：“我也不是非逼着你推掉这个剧本，但是小黎啊，我们要懂得扬长避短。一个敢于挑战反派的人，本身一定要能让观众把他和他所扮演的角色区分开，我看了你前两个故事的原片，你真的只是在好好演戏。”
“这样不是不好，而是不够。白乐在戏外提供了很多‘乐于助人’的片段，柯耀阳无论什么时候都张扬跋扈目中无人，他们的特点足够鲜明也足够独特，但是你呢？我没有在‘休息日’和‘花絮’中看到你的任何闪光点。”
“这是很危险的一件事，身为一个艺人，如果你不给自己‘贴标签’，就意味着你把‘贴标签’的机会让给了别人。观众是很容易被影响的群体，一旦有一个哈姆雷特认定‘黎景仟看起来就很变态’，就会有相当一部分哈姆雷特对你产生恶感。”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黎景仟抿着唇，半晌才挤出一个“嗯”。
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周觅，周大经纪人在圈子里摸滚打爬这么多年，见过的糊底艺人比他吃过的饭都多。他的分析必然是有道理的，唠叨这些也是为了他好，奈何黎景仟想通过这个综艺达成的目的并非红透亚洲，他想做的由始至终都只是揪出幕后boss，保全Triangle这个组合。
是了。黎景仟想，我其实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电话对面的周觅还在绞尽脑汁说服他，黎景仟却怎么都听不下去了。他说：“周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说的我都懂，但我不想放弃这个剧本。”
“……”周觅深吸一口气，“能告诉我理由吗？”
“我能演好，”黎景仟说，“我可以做到，也会向你证明我可以做到，我在演戏这方面确实没什么天赋，但是我有最好的老师。”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慕辰，抿唇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慕老师会教我的，所以我一定能把这部剧演好。”
他巧妙地隐去了自己真正的理由，避重就轻地将话题扯到了慕辰身上，堵得周觅半晌才挤出一声叹息，无奈地表示：“希望你说到做到。”
周大经纪人像是暂时放弃了说服黎景仟转行的念头，简单交代了两句就将接电话的对象又换回了陈佳妮。陈小助理点头哈腰做出一副“抱歉”的姿势，捂着听筒三两步退出房间才敢说话。
姜戈听着她的声音渐行渐远，一抬头被自家小老板温和的眸子晃了一下，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随便找了个借口也脚底抹油溜了。
房间里只剩下慕辰和黎景仟两个人，摆满一床的衣服让人无从落座，呼呼直吹的空调冷风灌进两人与出一辙的冬装外套里，配合着窗外刺眼的阳光，无端引出一副荒诞的景象。
黎景仟捏着手中厚厚一沓飞页，仰头凝视着慕辰那双温和的眼睛，沉默半晌突然笑了，连带着也勾出对方唇角的笑意。
他说：“行吧，这下真的要请慕老师帮忙了。”
慕辰弯着眼睛点了点头，垂眸看见肩上落下来的围巾，又蓦地补充了一句。
“不用叫慕老师。我愿意帮你，但这不是回礼。”
——？
黎景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耳朵瞬间便热了几分：“不是的，我没有要回礼的意思，这个本身就是给您的感谢礼物，您能喜欢，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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