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心是在隔天早上回来的。
她经历了一整天的狂轰乱炸，从同团队的小姐妹到经纪人、从社交网络上的吃瓜群众到无孔不入的八卦媒体，无一不是吸血的水蛭，无一不是守着热闹等反转的看客。
真心感到悲痛的只有她和那位自杀者——Kathy的父母。她听着电话里母亲含着哭音的絮絮叨叨，看着沙发上捏着Kathy照片的叔叔阿姨，仿佛以她脚下为原点、以受害者的父母为半径画出的这个圆，才是具有色彩的真实世界。
那是一种割裂般的陌生感。
残酷得、令人窒息的陌生。
考虑到网络舆论如今的热烈程度，警方的办案速度空前提升。身为与案件完全没关系的局外人，唐心在做了一大堆笔录后再度回到了苹果台安排的别墅里——收拾好的行李箱怎么拉出又怎么拖回来，尽管在昨天这个时间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回不来了。
差一点。她想着，就差一点，我的演艺生涯就戛然而止了。
她不知道那个隐藏在暗处的肇事者是否预料到这个结果，也不知道Kathy自杀的真正原因。她一脸恍惚地回到经纪人身边，又风尘仆仆地赶回别墅，顶着一张憔悴又疲惫的脸，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坐在别墅门口的台阶上，看着熹微的晨光给鞋尖镀上一层金边。
唐心自认不是钢铁都市中不谙世事的纯良小白花，出道至今虽然没有脑子进电设计害人，但也算不上乐善好施温润纯良。她就是个普通人，有点小聪明又擅长自保的普通人，唯一一次不普通就是如今还飘在微博热搜上的那个“坐台事件”，但那件事的知情者已经死了。
——那个加害她的男人，如今坟头草都几丈高了，到底有谁还在对她念念不忘，想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她想不明白。
哪怕翻遍了社交平台和搜索引擎上所有关于那个男人的讯息，她也想不明白。
能让诸多大老板阿谀奉承的男人自然不是什么寂寂无名的小虾米，他非常出名，甚至连死亡讣告下面都聚集了大量“热心”的吃瓜群众。
他们饶有兴致地谈论着他的事迹，对他的绯闻八卦如数家珍，不仅歌颂他从业多年的丰功伟绩，还煞有其事地哀思他“确实是个好人”。
他们说：“像老板这么善良的人不多了。”
他们说：“老板盖的孤儿院和希望小学怕是比某些明星上热搜的次数都多。”
他们说：“唉，好人不偿命。”
唐心看到瞳孔充血。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横竖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只得抱着膝盖坐在别墅前的台阶上，看着行李箱沾满泥水的滚轮。
天色渐明，越过重云的阳光愈发刺眼，唐心感受着手机的手心里震了无数个回合，才眯着眼睛低头看向亮起屏幕。
可惜一夜没充电的手机已经撑不住了，堪堪弹出一条消息便彻底熄火，徒留一片漆黑的屏幕上倒映着指纹的油印和模糊的反光，直到突然映出一个人影来。
“怎么坐在这？”
那是一个少女的影子。
说话的人年纪不大，加上马尾辫的发型和清爽的运动衫，看上去就像个涉世未深的女大学生。
她认识唐心，唐心却不认识她，哪怕连半分眼熟都没有，以至于抬头的瞬间便愣了一下。
“你是？”
“工作人员，”少女笑着解释道，“别坐地上，虽然是夏天了，但地上还挺凉的。”
她嘴上说着关切的话，却丝毫没有拉她起来的意思，越过唐心径直走向玄关门边，取出墙上的金属门牌便换了个新的上去。
“道具组忘换了，”她笑着解释道，“最近狗仔比较多，你还是早点进去比较好。”
唐心仰头看着她，本想像往日里一样回以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挤了半天徒劳无功，只得勉强抿唇“嗯”了一声。
少女没再说什么，换过牌子便转身离开别墅。唐心看着她弯腰钻进不远处属于剧组的车里，又呆坐了一会，才起身向别墅内走去。
便是这么一抬头，让她察觉到了门前的异样。
原先插着门牌号的地方被替换成了一块老旧铜牌，牌上布满深深浅浅的锈痕，有些地方斑驳得不成样子，连刻有文字的地方都模糊不清。
唐心向后退了半步，摸出手机迅速摁下电源键，直到1%的电量标注出现在屏幕上，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正在不受控制地发颤。
她再次打开搜索引擎，在关机前最后一秒闪屏中，看到了那条令她不寒而栗的讯息。
【寰球董事长重启“绿洲”，为失依儿童打造最纯净的乌托邦乐园。】
而贴在她眼前的这块门牌，写的赫然便是“23号绿洲乐园”。
……
【“娉婷，夏娉婷？夏娉婷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夏娉婷的意识从商场的LED广告屏上回来的时候，听见的便是季老板略带三分无奈的声音。
她不大乐意地“嗯”了一声，草草吐出一句“我在开车”，也没对方才听到的话问题做出答复，只是沉默着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
【“娉婷，”】季老板叹了口气，【“你别那么紧张，小慕如果真的有喜欢的人了，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夏娉婷不说话。
车内弥漫着一难以言说的低气压，揉杂着车水马龙间刺耳的喧嚣声，就像是在可乐瓶子里扔了一条曼妥思，炸得夏娉婷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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