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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和“讨厌”其实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
它们贯穿于生活的始末,融化于每一寸人间烟火,供给着心脏发出“扑通扑通”的跳动声,将血液推搡涌入冰冷的四肢百骸。
它们像是氧气,像是甜点,像是暴雨,像是我们目之所及的一切。
它们本就是我们目之所及的一切。
慕辰第一次接触到“喜欢”这个词的时候才16岁,尚未掌握洞察恶意的基础技能,哪怕被牵住手腕也只觉得茫然,看着对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亲昵”,不知道这种“亲昵”是否正常。他站在酒店一楼的大厅里,踩着头顶洒下来的灿烂到灼眼的灯光,听着身旁男人笑着说:“小慕真是令人喜欢的好孩子。”
——这是喜欢吗?
他安静地站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感受着男人粗糙的大拇指摩擦着他的手腕,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地砖割成扭曲的碎片。
——这是“喜欢”吗?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对方的“喜欢”代表着什么,眼前的一切只能带给他一片近乎于空旷的茫然。他像是站在雪地上,又像是已经沉进了深海,他什么都听不到,脑袋就像是**了一样一片空白。
——他喜欢我吗?
他看着男人的搭在自己手腕上大拇指,那是个深棕色的、粗糙的手指,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些许殷红的汤汁,那是方才杀青宴上被打翻的辣酱。
而后有个女人从他身后冲了出来。
她将他的手腕一把扯过去,力度大到疼痛如雪崩般瞬间闯进慕辰寂静的世界。她的高跟鞋将地砖踩出“踏踏踏”的悲鸣,仿佛要用纤细的鞋跟踩出一支进行曲。
——她在生气。
慕辰敏感地意识到这个事实。
他能听到她被驼色风衣包裹的瘦弱躯体下发出“呼哧呼哧”的呼吸声,仿佛燃烧的怒火正在摧残她脆弱的呼吸系统。但她的背脊依旧是笔挺的,纤细的腰肢就像一株坚韧的幼苗。
他想着,这是个女人。
他想着,这个女人挡在了我前面。
然后他听到对方嗤笑道:“这孩子华鸿要了,王导您要是想要,估计要先跟我们老总打声招呼。”
被称为“王导”的男人也笑了:“一个孩子而已,季老板不至于在这时候泼我冷水,不过要是夏大经纪人也看上了,我倒是可以割爱。”
女人抿着唇,蓦地偏头看向慕辰。
“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酒店大厅的灯光盛大璀璨,笼罩着堂内形形色色的客人,仿佛给他们套上了无数张惨白的面具,只留下殷红的、不断开合的唇瓣。
“会写名字,你就能离开这里。”
他从女人的唇齿间读出了这样的字眼。
彼时慕辰尚未系统学习过“签名”相关的注意事项,也不知道一个名字可能让他赔到倾家荡产,闻言不过缓缓点头,握着女人递来的笔,在她指出的空白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用来当做垫板的是她的手心,一笔一划都像是篆刻着她的血肉。慕辰一路写得胆战心惊,以至于还没来得及完成最后一划,就被对方抽走了手中的文件。
女人笑得志得意满,仰着脖子仿若一只战胜的公鸡。她说:“这孩子我确实看上了,既然王导愿意割爱,那我就先把人带走了。改天再来和您道谢,我们可以好好聊聊您的丰功伟绩。”
她说得轻挑,话音落地后扭头就走,攥着慕辰的那只手却已经将他的手腕勒出了指痕,从指尖到手心都发出细细密密的钝痛。
然而慕辰却意识不到,他的思维仿佛还停留在酒店刺眼的灯光中,直到被夜风吹了个激灵,才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
这么一抬头,便让他看见了女人通红的眼眶。
她冲不远处等在车边的男人笑了一下,扬手比了个“耶”,踩着高跟鞋,却像个小兔子似的蹦蹦跳跳。
她说:“我又成功拯救了一个失足美少年!”
她说:“来吧,让我们看看这回的猎物,啥辰,我的妈呀你这个字有够丑的,这可不行,你之后可是要大红大紫的!”
她说:“臭小子,以后跟姐混,姐不会亏了你的!”
那是慕辰第一次遇见夏娉婷。
那年他16岁,夏娉婷28岁,他活了整整16年,终于莽莽撞撞给自己捡了个家人。
……
夏娉婷是个很好的家人。
尽管名义上她是慕辰的经纪人,但实际上她完全接手了“慕辰父亲”这一职务,平日里忙着飞往世界各地照顾各路“领养”来的小崽子,只有逢年过节才有时间坐下来悉心解决便宜儿子的心理问题。
她总结了“哥哥”们的诸多叛逆特征,整理成考试题目挨个考验小慕同学的想法,从“泡吧蹦迪能消除压力”到“女装网恋能排解寂寞”,逐一试探出慕辰并不是个“多情”的麻烦种子,而是个“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喜欢”的小饼干。
“我试过很多方法了,”临时上岗“妈妈”角色的季老板对于自家新“儿子”的情商很是头疼,“这孩子小时候没接触过相关教育,或者说他小时候似乎就没接触过什么教育,孤儿院那边给我的反馈是‘他的童年全用来演戏了’,哦对,顺便跟你说一声,他们借此机会打来电话要120万的违约金。”
“违什么约?”夏娉婷美目一瞪,“这小子都被人卖了,还能背着合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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