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让不少人都凑了过来，看见死了的平民，脸上大多都是麻木的神情。白小洁因为射杀平民被罚了，等战争结束后将要上军事法庭，但白小洁对这件事并不太在意。
头顶上飞过几架军绿色的飞机，发动机轰隆隆的声音让游娜抬头看去，白小洁说这是我们的飞机，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一路看见了好多伤员，没有车来接他们走，全都躺在一个密闭的帐子里，微弱的呻吟甚至传不出这个帐篷。游娜只站在门口远远地看了一眼，他们大多数人的眼睛都闭着，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等死。
敌军在松树林的另一边扎驻，已经五天了。这几天不断地有平民穿过这片松树林，拖家带口，仿佛知道他们即将战败，逃难去了。
白小洁说，不出一个月，这场战争就要结束了。他们守着这个国家的边境，一旦敌人攻破边境，整个国家的人都将成为战俘。
“为什么他们拖了5天才打过来？”游娜看着远处的松树林，树顶上铺着一层白雪，和这边的军营不一样，静悄悄，雪地上没有一个脚印。
“谁知道呢，”白小洁嗤笑，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点燃了其中一根，“现在就只有我们没有投降了，其他盟国都投降了。”
香烟闻起来是苦的，游娜突然想起了前不久在巷子里撞见江冉抽烟时的场景，江冉抽的烟闻起来也是苦涩的，眼睛眯起来，却像是很享受。
“为什么不投降？”游娜问。
白小洁耸肩道：“其他人我不知道，我的长官倒是已经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了。”
“他不是玩家？”
白小洁吐出一口白烟，抖落了烟灰，笑道：“要是个玩家，现在只怕该叛逃了。”
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白小洁的脖子瑟缩了一下。风是从松树林里吹来的，带着树叶和泥土的味道，潮湿、阴冷，仿佛要把人活埋。
“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打过来？”
白小洁吸了口烟，也看着那片安静幽深的树林，说：“可能是晚上吧，谁也说不准。”
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打断了她们的话，两个人朝声源地走去，看见一群兵围着一个男人。
那是一个瘦小的男人，有着自来卷的栗色头发，脸上有明显的雀斑，穿着单薄的白衬衫和深色的毛衣背心，戴着眼镜，眼镜上还有灰尘，得仔细点才能看清他的眼睛。面对一群人的围观，他也不慌张，看见白小洁被人簇拥着，知道她是长官，对白小洁说：“我来找我的父亲。”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他不是军人，”男人说，“昨天他被你们抓过来了。”
“我们一般不伤害平民。”白小洁说，抱着双臂打量着他。
男人点点头说：“我知道，他杀了你们一个兵，你们把他抓起来了。”
男人的话引起了一阵喧哗，周围的士兵都看着他窃窃私语，有的还专门抬高音量，说他是叛国贼的儿子，还有人朝他吐口水。但男人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只是坚定地看着白小洁，问：“我能去看看他吗？”
白小洁挑眉，说：“可以，”指了个方向，“他在那边。”
“谢谢。”
军营里没什么娱乐，大家都跟着他，看到了他被绑在柱子上的父亲。那个老头阖着眼，对突然到来的脚步声置之不理，身体上青青紫紫，是被人打的。有士兵认识他，两天前在军营外放黑枪，杀了两个士兵，还有个重伤，现在还躺在伤兵营呢。
男人走到老头面前，叫他爸爸。老头也睁开了眼，看着自己的儿子红了眼眶，“你来这里干什么？我活也活够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男人拿出一个水壶，给他喂水，一言不发。
白小洁走到他身边，说：“你父亲杀了我们两个士兵，你带不走他。”
“我知道。”男人说。
“你擅闯军营，按照规定，我也要把你绑起来。”
“我知道，”男人笑道，“我既然来了这里，就没想过要活。”
老头骂他，让他滚，男人用一条青色的手帕给他擦眼泪鼻涕。
“为什么？”白小洁问。
男人看了眼自己的父亲，说：“我早就该死的，现在战争要结束了，更没有理由活下去了。”
“我们不会输的！”人群里的一个士兵喊道，男人没去看他，倒是他的父亲嘲讽地对那个小士兵说：“我们已经输了！一开始就输了！”
士兵能做的也只有重复刚才的话而已。
后来才知道，那个男人是个作家，他被绑在他父亲旁边，游娜有时候会在远处看着他。中午的时候，男人问游娜：“你在看什么？”
游娜走过去，看见男人一双平静的眼睛，说：“我只是无聊。”
男人笑道：“士兵也会无聊么？”
游娜没说话。
“你杀过人吗？”
游娜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些，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但最终还是点点头。
头顶上又有一架飞机飞过去了，男人抬起头看着飞机远去，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那么亮的天空，流泪了。
游娜突然问他：“后悔吗？”
男人看着游娜，脸上还带着泪痕，笑着反问道：“你后悔吗？”
“后悔。”
“那我也挺后悔的。”男人说。
“我们要输了。”
“我知道。”游娜说。
“你很特别，和他们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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