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新的单人床摆在研究所宿舍靠窗的墙边,平时,他喜欢在洁白的被子上一张张摊开草稿纸,这样能帮助他思考。
此刻,他却坐在满床草稿纸前,眼镜放在一旁,好似在发呆。
阮新在等,等他这辈子最重要的时刻。
嗡——
来电显示“李沙”,他的同事。
阮新屏住呼吸,按下接听键,对面一声尖叫:
“审批过了!!今年普朗克奖绝对是你的!!”
阮新霍然站起:“真的?哪个公司投的钱?”
“还能是谁?老板啊!我都告诉你了他肯定会投你,就是走个程序——”
老板,就是研究所的顶头教授。由于会发工资,大家私下里都亲切地称呼他为“老板”。
阮新呼吸一滞,抬起头。
窗外天空湛蓝,耳畔回响着李沙“一个亿啊”“酸死了”的感叹,他看见自己在玻璃窗上的倒影。
正在傻笑的倒影。
这是他发表圈量子引力方程的第三年,物理学界稀奇古怪的新理论层出不穷,他的论文最开始没有激起任何水花,直到上个月。
——他设计出能证明该理论的实验。
这就不得了了。
一个物理学家是否能名垂千古,看的是有没有实验来证明他的理论。
而名垂千古的物理学家是否不被后来学生唾弃,看的是颜值。
就像普朗克,多少学生学量子物理到崩溃,也依然爱慕他年轻的容颜。
而阮新苍白清瘦,巴掌小脸,颜值绝对能打——不名垂千古天理难容。
“来来快来实验室,老板还有几个投资商想见你。记得收拾好点他马上就会通知你别说我已经给你通风报信了啊我先挂了拜!”
嘟—嘟—
阮新放下电话。冬日的阳光渐渐移到他的手背,火辣辣的,有点不真实。
手机传来一条讯息,阮新低头看了看,深吸一口气,抓起外套冲了出去。
三年前,他还在读大学,研究所李教授看了他的论文,顶着所有人的质疑把他特招进来。
这三年他没有任何产出,只是在设计实验。李教授是研究所的顶头boss,就算有风言风语,也暂时压下去了。
……实验和理论,还是有些缺陷的,他要赶紧给老师上报。
阮新这么想着,绿灯亮起,他小心避过路边被压实的积雪。
寒冷的空气倒灌进喉咙,他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车流来往间,只听身后一声惊叫:
“小心!!”
嘭——
巨大的撞击连环响起,刹那间阮新全身的血液冲上头顶,剧烈的疼痛撕咬着每一块皮肉,仿佛沸水泼进油锅。
——瞬间炸起!
孩童惊惧的尖叫,人群如野兽般嘶吼,钢铁和急救灯刺耳的警鸣。
好似一双手狠狠掐住他的心脏——睁眼,快睁开眼啊!
血腥味燃烧爆破,阮新在下坠,黑暗如潮水奔袭而来。一条线上下波动,最后趋于平直。
脑海深处,传来沉重的叹息,带着滚落喉咙的悔恨眼泪:
“结束了。”
没有未来。
不……不该是这样的。他还想再看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他不甘心。
阮新感觉自己在往上爬,就像从黝黑的矿井里爬向地面,从地狱爬向人间。他听见喉咙在漏气,风中沙哑的喘息。他头顶上好似有千斤重的钢板,他用尽全身力气去推。
——光明乍现!
一滴泪,冰凉,划过脸颊。
刺眼的光明中,模糊的人影向他走来。
“1号床病人醒了——”
呼啦啦一群脚步声,阮新睁开眼,医院的灯管惨白。这是一间病房,墙面洁白。
外头天阴着,雪花纷飞。
阮新努力找回自己的手。他慢吞吞举起来,看见这双手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青色的血管起伏,手指修长,骨节嶙峋。
然后,他透过指缝,瞥见墙上蓝色光幕的电子日历,突然怔住。
上面写着:2036年2月10日。
而他清楚记得,自己拿到审批的那一天是2031年1月8日。
阮新:……
他一觉睡了五年。
“感觉还好么?”
阮新挪过眼,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面带微笑,她旁边……
她旁边跟着一个平滑的圆柱体,通身是极简的白,正中用极具科技感的字体刻着LinX几个字母。从左右伸出四个机械臂,一个拿着笔,另一个正拿着病历夹。
医疗机器人?
阮新一动不动盯着它看,脑中瞬间衍生无数种可能,比如自己已经穿越到科幻小说里。
阮新:“……我是阮新?”
我在哪儿?
“你是阮新。”医生笑了出来。但她看着阮新,笑又渐渐不见了,“我们要通知你一件事……”
肺癌。
阮新听到这个词时,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看着医生的嘴一张一合,说出一些“二百八十万的靶向药”“可以将寿命延长到两年”的字眼。
“我……付不起这么多钱。”他喃喃道。
医生一顿:“据我所知,这五年期间的医药费已由你的雇主支付。我认为你完全可以和他协商。”
阮新苦笑道:“我考虑一下。”
医生嘱咐了几句,出了门,留下白色的筒状机器人站在窗边。
阮新闭了闭眼,转身盯着这个标着LinX的筒。
LinX集团他知道,旗下的量子物理实验室就是阮新研究所的老对头。
阮新伸出手,好奇地摸摸它,手感还不错,于是又大胆薅了几下。
圆筒似是无语,它伸出右下手臂,从病床后面的隔档里取出一部手机,玻璃屏幕上有网状的裂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