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亲戚家?”周耘丰找出一只一次性纸杯,给她倒了杯水,引她坐下。
“不是……”丛潇坐下了,顺带也低下头,咬了咬唇。
周耘丰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这回,”丛潇又道,“是不打算再回来了。”
“这样啊,”周耘丰了然地点点头,“一个人吗?”
“也不是。”丛潇说,“我……妈妈那边,找到了我,说要带我去北方生活。他们对我很好,还打算帮我在外面找份正经工作……他们说,如果我愿意读书也是可以的。”
丛潇还有妈妈。周耘丰倒是不知道。不过这样也好,有亲人,总是好的。
“那就好。”周耘丰放下心来,“去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把这里的一切忘记也好。”
“我不会忘记你的。”丛潇抓着手里的杯子,她抬起脸,脸上写满了某种坚定,“虽然这里的生活并不好……但我不会忘记你的,周医生。”
周耘丰愣了愣。
这样的表白,他倒是很少听到。他看着女孩清亮的眼神,明白了什么,但又觉得,就这样也挺好。
很多事,其实没必要点破。
“我也不会忘记你。”他温和地笑了笑,“不会忘记你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想读书,想工作都行,要记得过得和以前不一样……要过得比以前好。”
“会的。”丛潇松了口气,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你也是。”
丛潇没待多久就走了。小李望着她的背影纳闷:“她没来看牙?”
“就聊了聊。”周耘丰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周医生您要不再发展个副业吧。”小李说,“你可以兼职心理咨询,据说这个老赚钱了。”
“哎,那我也尝试着算个命。”老赵接茬,“回家找副墨镜,出门摆个摊……”
老赵最近心情不太好,至于为什么心情不好,诊所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说法。
“再给您根拐棍儿。”小李嘎嘎地笑了,“您要不自己独立出去吧!”
周耘丰回到楼上,小李给他新发了信息:“没事,我就给他添添堵,谁叫他之前那么得意呢。”
有些事,哪怕藏着掖着,也总会以各种方式,传得人尽皆知。
周耘丰有些无奈,但还是回了小李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如果你曾经有过积食的体验,就会知道这是一种多么难堪的感受。
早饭,午饭,晚饭,堆在肚子里,难消化,更别提吸收。案件线索开始冗杂起来,看似每条都有用,但要理清它们之间的关系,大半天下来,脑细胞不知道死了多少。
“我真的要死了……”方乐游伸了个懒腰。深夜的值班室里,桌面上的资料散乱不堪,眼皮跟蹦迪似的,疯狂跳动。再不闭着眼睛休息一下,明天就得瞎。
头顶上的小灯泡也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嗝屁退休。
钟鸣丢来一个小塑料袋:“试试。”
“这什么?”方乐游接过一瞧,乐了,“蒸汽眼罩?”
“休息一下,剩下的我来。”钟鸣外表看着颇有些玩世不恭,但真正做起事来其实也算认真。已经连续加班两天两夜,半句牢骚也没发。衬得方乐游这个前辈,倒显得有些娇气了起来。
“十五分钟。”方乐游拆了眼罩,看了下时间,“陈起慎知道得并不多,但欧阳鸣这个人可以再深挖一下,我觉得他有所隐瞒。”
钟鸣乐了,看着戴着眼罩的方乐游:“你都这样了,脑子也不歇一歇。”
“闭上眼我的思路就清晰了。”方乐游摇头晃脑,“再说了,我就是眼睛累……哎小钟,你这眼罩可真不错,哪儿买的?”
“我找朋友从日本代购的,你要的话下回叫你一起。”钟鸣顺着他的思路,“你说欧阳鸣当初有没有可能也参加了这个案件?我总感觉……那就是一滩浑水,他再洁身自好,估计也不会一丁点关系也没有。”
“不确定,但有这个可能。”方乐游叹了口气,“对了,还有……邹三那边,我们也要持续关注。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重新被关注,应该不是巧合……”
方乐游喃喃自语,剩下的话便有些听不清了,转瞬便只听到细微起伏的呼吸声。
长久积累的疲倦在这一刻如浪潮般席卷而来。
那本该是一片黑暗的世界,却被不知从何处的光照亮。除了他,这个世界没有其他人。他呼喊,声音被吸走,仿佛不曾出现过。
他有些慌张了。忽然,这严丝合缝的世界裂开了一道口子,那些卷宗、纸片、档案,犹如雪片般冲他飞来,他跳起来,想伸手抓到,但那些纸片穿过手指,变成了粉,变成了风,变成了轻柔的夜色……方乐游有些焦躁地转过身,看见了周耘丰站在不远处,神色有些哀伤。
“你怎么了?”方乐游问,他的声音被吞噬了。
周耘丰张了张口,自然,他却什么也没听到。
方乐游很着急,想上前,抓住他的肩膀,想听一听他在说什么。可是越走,周耘丰就离他越远。他着急了,跑了起来,两旁深蓝色的夜空开始扭曲了起来。
近了,近了。
方乐游心里升腾起一股微微的喜悦。可是下一秒,周耘丰消失了。
和漫天的纸片一样,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那些执着追求的,那些斤斤计较的,那些放在心上视若珍宝的,在漫长的时间的河流里,不过是一块石头,磨成细沙,又冲刷成更小的微末,直到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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