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弄好，他就听见外边吵了起来。
更烦了，真是一会儿不能清净。
他推开门挪出去，原来是那包明远又恬不知耻回来了，手里还提溜着一个保温盒，小豌豆正叉着腰在那儿骂他。
两人看见曹吉祥出来，同时转头看向了他。
曹吉祥烦得要命，没劲儿似的，也没嗷嚎，指着门口，不耐烦地挥手，“清净点儿，你俩，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滚远点，别烦我。”
等那鸡飞狗跳的俩人都撤走之后，曹吉祥后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觉得头晕，扑到床上就睡了过去。
等再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醒过来的时候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包明远那孙子正攥着他的右手，左手上扎着针，床头还响着滴滴滴的声音。
曹吉祥口干舌燥的，还心烦，因为被人上了进医院，真他妈够笑一辈子。
包明远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抬头正好看见他睁着眼睛，脸上立马蹿了喜色，声音有些哑，说：“你醒了？”
曹吉祥没劲儿跟他吆五喝六，眨了眨眼睛，又闭上了。
包明远好像叹了口气。
好一会儿，曹吉祥突然说：“想喝水。”
包明远像是得了什么恩惠似的，赶紧忙不迭去倒水，吸管小心翼翼地递到了他嘴边。
曹吉祥噘嘴咬过了吸管，心里突然有点略微的异样。说不上来，就觉得这人奇怪，听别人命令反而听得这么心满意足，像个摇尾巴的哈巴狗似的。
他想了想自己以前，虽然一直是这么说话，可是却什么好脸色都没收到过。
***
住院的期间，包明远对曹吉祥寸步不离，喂饭擦药把尿，都是他亲力亲为。
曹吉祥只要是有了劲儿就骂他，骂没劲儿了就躺下睡觉，睡醒了继续骂。只不过每回想上厕所的时候，他都觉得浑身不舒坦，偏偏包明远一点不在乎，伺候他伺候得怪顺手。
有一天晚上，曹吉祥睡到半夜突然惊醒了。
月亮温温和和地从玻璃外边照进来，床边站着一个人，背脊挺得笔直，正看着窗外。
曹吉祥倒吸了一口气。
听到动静儿，那人回了头。
曹吉祥就这么愣愣地看着，看着包明远的侧脸被月光柔化出了暖暖的光晕，他回头的一瞬间，看见曹吉祥，笑了。
笑得月亮都躲进了云里。
笑得星星都坠进了海中。
嘴角抬起的角度温柔模糊，眼睛里全是曹吉祥的样子。
曹吉祥的心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他呆住了，不能思考不能动，有什么把他的理智都给冲垮了。
他想起来这几天小心翼翼给他喂饭的包明远，那时候的他，浑身都是歉疚是讨好，是对待瓷器那样束手束脚的样子。
和面前这个放松大气的人完全不一样。这个在月光下，看着他，随意笑出来的人，让他的心脏不听使唤了。
曹吉祥说不出话来。
突然上来了一阵不知所措。
这大概，是……不不不，他看的人不是你！曹吉祥提醒自己。
于是他撑着床坐了起来。
他对着窗边的那个人说：“我是曹吉祥。”
***
出院那天，包明远没有出现。
曹吉祥不用拿出任何证据证明他不是原先那个曹吉祥，因为他们两个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只要静下心来去看，一眼就能看出来。
小豌豆能看出来，包明远肯定也能。
只不过一开始他在用曹吉祥受了刺激来当做借口，后来，他不接受现实，自欺欺人。
小豌豆跑上跑下给曹吉祥办好了出院手续，带着他去见大龙哥，说是好不容易给他说动了，能让他在说底下办事儿。
大龙哥现在行事比成哥那时候收敛了不少，曹吉祥平时也就跟着充充人数去收点账，过得挺无聊，比以前无聊不少。
结果有一回收账的时候碰见个硬货，逼得大家动了手，最后把警察给招了来。
曹吉祥跟着进了局子。
可能是有人把他认出来了，把之前那个姓郑的警察给招了来。
那个警察看来是知道了他不是那个假货，是真的曹吉祥，说话不怎么客气。
他无理取闹，质问他，把他们的曹吉祥给弄哪儿去了。还指着他鼻子骂他把曹吉祥的生活糟践地不像样。
曹吉祥指着他骂，老子他妈就是曹吉祥，二十多年前就是，你怎么不说让你们那个该死的兄弟把我这好几年还回来！
“你应该感谢我那个兄弟，”姓郑的警察说，“那这些年好不容易把你的生活给拉到正路上，你才刚刚转好。”
老子爱怎么过怎么过！这就是老子的正路。老子过得好不好不用你们说！
不过，那次被姓郑的警察从局子里给捞出来之后，曹吉祥就不跟着龙哥混了，他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的确是心里不平衡，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假货能把曹吉祥这个身份给过得有声有色。
后来，他找了份儿送外卖的工作，又因为脾气冲骂客人，给辞了。
这是他第一次心里想，这要是那个假货，会怎么做。
***
曹吉祥抬腿，用鞋底踹了一脚小豌豆的屁股，踹完之后，突然停了，他问小豌豆：“你说，是我这个祥哥好，还是那个假的好？”
小豌豆有些为难，说：“真让我说啊？”
曹吉祥一看那这个熊样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不耐烦地往前快走了几步，说：“算了。”
但小豌豆来了劲儿，他赶紧跟上，说：“以前那个啊，一看就知道跟我不是一路人，人家是个知识分子，看着是正经人。”
正经人？老子不正经？曹吉祥听他这么说，心里不得劲儿。
“按说，我俩长得一样，”曹吉祥突然说：“你怎么知道我是我，他是他？”
小豌豆笑了，说：“你俩一看就不一样。”
“那他什么样？”
“首先你走道儿就不能这样。”小豌豆揪了揪他的胳膊，“腿不能撇外八，腰得直着，不行，不能那样，手拿出来，脖子得往后挺。”
曹吉祥试着走了两步。
小豌豆看呆了，说：“还真挺像个正经人。”
不知道为什么，曹吉祥自己竟然也有了种不再是个小混子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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