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交界处丛林中, 小白与绿姬相对而立。两人心境皆如这初春之景一般,纵万般旖旎,却料峭极寒。
小白见绿姬沉默不语,上前轻轻牵住她的手,喃道:“小绿,我……”
绿姬猛然将小白的手甩开,冷冷道:“我乃陈国公侯之女陈妫,请齐侯自重。”
小白见绿姬如此决绝,咬着牙,却仍忍不住眼眶微红:“小绿,你不认我便罢了,可你怎能说自己是陈妫?爷爷抚育你多年,视你为掌上明珠,难道他给你取的名,你也不要了吗?”
提起大卜,绿姬险些绷不住,她尽力克制情绪,冷声讽道:“外祖父既知你我缘尽于此,却看我步步走入如此境地,我又有什么可留恋的?”
见绿姬不愿正眼相视,小白转至她身前,急急剖白道:“什么缘尽于此?我乃太公之后,素来就不信命!当年太公襄助文王鏖战于牧野,所有人都说是日大凶不宜战,可……”
不等小白说完,绿姬便打断道:“上一个与我说这话的,正是你兄长公子纠。那日我掐算出公子命犯六煞,欲以五极泰卦为他续命,他却径直砸了我的五极泰卦,也说了与你一样的话。无论你们兄弟二人信也好,不信也罢,总归要被命运玩弄于鼓掌之中,多说又有何意?”
“我不相信,我姜小白看得比命还重的女子,竟是如此屈从命运之辈?难道你就心甘情愿嫁给那恶心的姬阆,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吗?”
绿姬望着小白,眸中寒光四溢:“打从你以公子之事相欺那一刻起,我对你,早已不复往昔。现下又知晓,连我外祖父之死,亦与你不无干系,我如何还能与你做夫妻?”
小白愣愣地看着绿姬,一向运筹帷幄,胸有丘壑的他,竟不知该如何陈情:“大卜之死我确实不知情,我若知晓大卜会因为为我掐算而受天谴,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愿连累他分毫。小绿,兄长之事,我无从辩驳,只是我以为你明白我的痛……”
绿姬决绝道:“纵然明白,也请恕我无法体恤。你我情难再续,我宁愿入王城孤苦一世,也不愿再待在你身边一时。”
小白闻得此言,暴怒异常,他不再理会不远处那些紧盯他们的目光,一个呼哨将小白马唤至身前,翻身上马,不由分说将绿姬拽上马背,呼啸而去。
众人无不大惊,虢公与晋侯更是气得拍大腿:说好了不过在道旁闲话几句,怎的却突然骑上马不知所踪了?可他们身受百余齐兵威胁,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白策马顺着陡坡一路而上,转瞬便没了踪影。
太行深涧中,春景正好,茂林修竹将崇山峻岭修饰得郁郁葱葱,可越是登高,植被越是稀疏。小白马攀山的速度极快,它驮着小白与绿姬来到断崖之顶,夕阳斜照下,光秃的崖壁朱红一片。再向前一寸便是万丈深渊,马背上的绿姬盯着眼前深不见底的断崖,身子微微颤抖。
耳畔小白悲凉又坚定的话语传来:“我受不了没有你在身侧的日子,若是你执意如此,我们便一起死在这里!”
谷风瑟瑟,吹得绿姬的嫁裳纯衣簌簌作响,她眸中尽是苦痛之色,薄唇颤抖个不住,却自恃小白在她身后,难以看到她的神情,故作狠绝之语:“好啊!你愿死便死罢!你死了,不过你那一众肱骨大臣伤心,鲁国、卫国、楚国、燕国等四方诸侯一定额手相庆!届时你齐国朝堂大乱,后继无人,他们定会趁机兴兵,剽掠国土。待你姜姓旁系新君上位,失地或可收服,而那些屈死战乱中的齐国百姓,可能复生?你若想跳便跳,想死便死啊!”
小白不得不承认,绿姬太过了解他,她这几句话,正中他的要害。若他仍是莒城里那只知骑马打猎的少年,或是初登君位天地无惧的齐国新君,他一定不由分说强行带她离开。可现下他却百般掣肘,纵然心如死灰,也不敢妄动分毫。
良久,小白重重一叹,无力地翻身下马,迎着落日余晖,定定地望着绿姬,似要用双眼将她的一颦一笑永远镌刻在心中。她是那样美,那样芳华绝代,他何其有幸,能与她共度十载锦瑟年华。
他贪恋她的美,霸占她的温柔,将这一切看做理所当然,以为他们能够彼此相携直到此生尽头,却不想光阴匆匆流逝,她竟会离他而去。
尽管一忍再忍,眼泪依然潺潺而下,顺着坚毅如山的面颊淌落在太行山巅,小白浑身打颤,一字一顿道:“今时今日,权势相逼,以我齐国黎民相胁。我身为一国之君,实在不敢以百姓的身家性命相搏。但你记住,此生此世,我姜小白一定有一匡天下那一天!待到那日,我一定会让你哭求回到我身边!”
语罢,小白强撑着一口气,用力拍在了小白马身上。小白马一声嘶鸣,驮着绿姬向山下跑去。
柳丝难系相思,眼见小白马转过重重山头,驮着他心爱的女子不知所踪,小白颓然倒地,嚎啕不止,身体虽还康健,灵魂却已残破不堪,此生全部的欢欣愉悦,亦已随着白马而逝,无处寻觅了。
小白马一路向山下奔驰,绿姬的泪珠儿飞溅一路,情难自持。方才生死一瞬,她以齐国江山社稷为筹码,赌的是他身为一国之君责任与担当,可当他真的为了江山百姓压抑心中痴念时,绿姬却愁肠寸断,捧心大哭,数度险些坠落马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