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亦端起杯盏,与小白对饮:“齐国公实在客气,洛阳距临淄千里,齐国公命礼官送来八百匹玄纁丝帛为聘,又托媒人带来大雁,行纳彩问名纳征之礼。今日我特意来此,便是回告齐国公,爷爷同意请期的吉日,三日后,便由我代作家长,送小绿出嫁。”
虽明知结果会是如此,小白仍激动不已,他抓起杯盏,仰头豪饮两杯:“小白无才无德,竟得爷爷偏爱,将小绿许嫁于我,此情此意无以为报,我一定永生永世好好待她,至死方休!”
绿姬却没有小白这般欢悦,她垂眸轻问:“那人……可有再为难你们?”
此夜多云,星河暗淡,晚风袭来,桂树叶婆娑作响。绿姬这一问湮没在风声里,显得无助又渺小。葵明白绿姬所指,安抚道:“你且放心,王上虽一直缠绵病榻,头脑却还算清醒。先前他召爷爷入宫,大抵跟爷爷商讨过此事,打从那日后,那人再没来过村里,也没再问过关于你的事。”
绿姬轻轻颔首,太息道:“但愿往后皆能相安无事。”
小白见绿姬神色不安,伸出大手紧紧攥住她微凉的小手:“放心,有我在,一切皆会顺遂无虞的。不说那厮,我们说点高兴事:春官跟我说,成亲当日要迎亲,所以高氏大夫特意将他在城外的一处深宅献上,作为小绿的娘家,届时我就去那里迎亲,内兄便在那里送亲吧。”
葵轻声一笑:“正是,我从洛阳城中带来的嫁妆已存放在那里了。只是按照周礼,小绿今天就得随我过去,待三日后成婚之时,再送入宫来。”
小白闻言,蹙眉咬牙道:“既然内兄开了这个口,那便如此吧。待三日后再回来,就真正是我的女人了。”
葵看着小白与绿姬眼底暗流涌动,无限感慨:“小绿,方才那一问,你还未回答。可我见你与齐国公相处之道,便已知晓了答案。你要嫁人了,我这做哥哥的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时时事事保护你……齐国公,我们大卜一脉因幽王之乱,获罪百年,早已不是钟鸣鼎食之家,可我妹妹依然是被爷爷和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们没有别的祈望,只希望她能平安顺遂度过此生……”
酒气微有些上头,小白跪直了身子,指天誓日道:“除非我死,否则绝没有人可以欺负她分毫……”
葵重重地点了点头,温润清亮的眼眸中泪光闪动。绿姬心酸难耐,忙忍了泪,岔话道:“不说这些了,兄长远道而来,可有给我带些好吃的?”
小白和葵闻言都笑了起来。葵揶揄绿姬道:“怎么就知道吃呢?这满桌子的美食还不够你吃?”
绿姬拽着葵的衣襟,嘟囔道:“还是家里的饭食最可口……”
葵正色规劝绿姬:“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说这话,齐国公心中会是何等滋味?”
小白却毫不在意,含笑道:“无妨,内兄不必介怀,待他日有机会,我定和小绿一同回洛阳,再尝尝爷爷炖的鸡汤。”
葵见小白事事维护绿姬,轻声一笑,心中慨叹不已,仰头饮尽了杯中酒。
小白见状,忙张罗道:“内兄别光顾着吃酒,菜要凉了,我们快开动吧……”
临淄城北大片肥沃富庶的土地,乃是齐国五上卿之首,高氏大夫的封地。封地的正东,则是高氏的一座宅邸。宅邸虽修筑的精巧,却因高氏素来简朴,而显得有几分粗陋。
近几日,为着小白与绿姬大婚,能够体体面面在此处迎亲,高氏大夫将城中府院内所有像样的金樽玉盘全部收拾打包,运到了城外这座宅邸中。掌事宫人晏氏奉春官之命,率宫人侍婢百名,来到府中,将其内外打理布置一番。经过众人的精心打点,府邸内外焕然一新,轩峻壮丽,奢华俊秀,比姝子苑尤甚。
绿姬对如此劳师动众的做法颇不理解,她数度三番想制止,却也知道这是小白的一片心意,只能默默看着众人忙来忙去。
葵看出了绿姬的心思,含笑打趣道:“普天之下,上至天子下至黎民,我从未听说过,有人以八百匹束帛玄纁下聘,也未曾听闻有人成亲下如此排场,可见齐国公确实对你情重。”
绿姬无心反驳兄长的调笑,神色黯然道:“哥哥,不瞒你说,我时常会不安,不知究竟是否该顺遂己心嫁给小白,亦不知道嫁给他,于他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葵未正面答话,只是轻轻一笑,示意绿姬随自己去后堂。两人穿过长长的回廊,打开后堂大门,只见堂中堆着三两只木箱,正是葵从洛阳带来的嫁妆。葵掀开一只箱子,取出一个锦缎包袱,递给了绿姬。
绿姬疑惑地接过包袱,小心打开,只见里面正是一套大气华丽的滚红边轻纱纯衣嫁裳。
这嫁衣本该由新妇家置办,可家中只有爷爷和哥哥,绿姬从未指望他们两个男子能为自己备出件嫁衣来,现下看到这件金线细绣的华贵裙袍,绿姬眼眶一热,几欲滚下泪来。
葵拍了拍绿姬的瘦背,语调和缓而温暖:“傻丫头,这嫁衣是爷爷与我亲手缝制,男人做针线活总是粗鄙,不比女子细腻,可这到底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绿姬再难抑制住眼泪,歪头靠在葵的肩上,啜泣道:“倒是是我不好,我不该嫁得这么远。”
“傻丫头,哥哥是想告诉你,爷爷和哥哥祝福你们,爷爷和哥哥都希望你幸福,不必有任何顾虑。”
说话间,宫人晏氏手持竹木托案走进后堂,看到绿姬靠在葵的肩头上哭,晏氏自觉来的不是时候,欲躬身退下。
绿姬眼尖看到了晏氏,忙起身拭泪:“晏姐姐可是有什么事?”
晏氏揖道:“宫里送来东西,是明日大婚的物件。”
绿姬上前查看,只见竹案上放着一只极其精美的红缨。晏氏含笑道:“这红缨乃是君上亲自准备,明日一早,君夫人以此束发,待夜晚洞房时,再由君上亲自为君夫人取下。”
纤纤十指捻起红缨,绿姬细细查看,不觉被它的精美绝伦所折服:“君上费心了。”
晏氏垂头轻笑:“除此外,还有些大婚的事宜,须向君夫人一一报备,请君夫人随奴婢去内室,奴婢好悉数禀明。”
吉日既至,齐宫内外一团喜气。清晨,鲍叔牙身着礼服玄端赶至姝子苑。小白方沐浴佩香,穿着月白色中衣束发净面。宫婢奉来擦脸的花油膏,却被小白一把推开:“去去去,这什么劳什子,身为男子顶天立地,为何要抹这些,招蜂引蝶叮得一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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