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姬拉住锦娘冰冷的手,眉头一蹙:“天寒地冻,崔姑娘一路辛苦,快进殿吃杯热酒吧。”
锦娘又一揖,随绿姬向偏殿走去。
入殿后,两人分席坐好。绿姬递了个眼色,晏氏颔首领命,躬身斟满一杯温酒,递向锦娘。锦娘接过杯盏,轻轻呷了一口,身子还未暖,却先干呕了起来。
绿姬吓了一跳,跪直了身子,抚着锦娘的背:“这是怎么了?”
晏氏赶忙吩咐其他宫人:“快去传疾医来。”
锦娘喘匀了气,艰难地摆摆手:“不必,家父就是疾医,我自己也通医理,我没什么事,只是这两日胃口不好,猛然一喝酒有些呛。”
绿姬低垂眼帘,叹息道:“崔姑娘既通医理,应当知晓,哀怨伤身,凡事应当往开了想……”
锦娘苦笑一声,黯然道:“一句‘哀怨伤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即便岐伯那样的神医在世,亦是医的了身子,医不了心。”
绿姬抬起眼,直视着锦娘,低声问:“既然医得了身子,他又何必推了这门亲事呢?”
锦娘听了绿姬这话,心头一震,满面难以置信。绿姬对晏氏摆了摆手,晏氏心领神会,躬身一揖,率众宫人起身走出偏殿,轻轻合上了大门。
煮酒的铜鼎仍在咕嘟作响,锦娘将铜尊紧紧攥在手中,定定地望着绿姬:“早先就听闻,君夫人乃是大卜一脉之后,能掐算天命,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君上与我,皆想玉成姑娘与隰大夫的婚事。那日在姑娘家中,隰大夫忽然改了主意,实在令君上大为不解。姑娘既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又为了隰大夫的仕途,能否明示,隰大夫为何突然悔婚?他到底有何痹症,能让崔御医这样的名医都避之不及?”
锦娘咬着薄唇,神色十分犹豫,似是在权衡利弊。
绿姬看出锦娘眼底的顾虑,温和一笑:“我与崔姑娘虽然只见过两面,可我能看出,崔姑娘是个直接爽利的性子。若是姑娘能下定决心,断了这份情,我就不再追问了。”
长长的沉默后,锦娘轻轻摆摆头:“断情如何,不断情又如何?朋的性子我最了解,他认定的事,哪怕君上赐死,都不会改变主意……”
绿姬失笑道:“哪有那么严重,竟还扯到赐死?君上与我,不过是怜惜有情之人,不愿看你们就此错过,抱憾终身。不瞒姑娘,我曾经历过类似之事,十分能理解姑娘现在的心境,若是能争取一下,为何要在漫漫人生中,各自受折磨……”
锦娘鼻头一酸,眼泪簌簌落下,如断了线的珠子:“诚如君夫人所言,父亲之所以不允婚,正是因为朋将来,可能有疾。”
绿姬娥眉微蹙,不解道:“隰大夫将来可能有疾,而非现下身体抱恙?这是何意?”
锦娘压低嗓音,轻声呐道:“君夫人应当知道,朋的父亲,隰老大夫,常年卧病在榻……”
绿姬点点头:“不错,君上跟我提过,隰大夫至仁至孝,侍奉在隰老大夫卧榻前,十年如一日。”
锦娘抬起含泪的双眼,望向远处,回忆起过去的种种,嘴角泛起一丝甜笑:“我与朋相识之时,他只有八岁,母亲才过世,独自一人撑着一个家族,到如今,已有十年了。”
绿姬清眸一转,似是体悟出了些许言外之意:“难道隰大夫的隐疾,与他父母有关?”
锦娘抓起樽酒一饮而尽,长长地叹了口气:“朋的母亲,乃是气瘀之症,二十余岁就跨鹤西去了。而隰老大夫,亦有气瘀,才会常年卧病,瘫痪不起。朋虽年轻,脉象却已虚浮,我父亲担心再过几年,他会突然夭折……”
绿姬失声惊叫:“怎会如此严重?”
锦娘哽咽道:“我父亲担心此症会世代相传,更担心朋会英年早逝,所以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
绿姬虽自幼没了父母,却能理解崔御医做父母的苦心,颇为感慨:“崔御医宁愿见罪于君上,也要保护女儿,实在是用心良苦。崔姑娘明知如此,却仍愿意嫁与隰大夫为妻,真是隰大夫的福气。”
锦娘不停摇着头,悲泣道:“遇到朋,才是我此生的福气,既然他不娶,我就终身不嫁!”
绿姬见锦娘哭得梨花带雨,心生不忍,将丝绢手帕递上:“崔姑娘对隰大夫的情谊,天地可鉴。只是姑娘是否想过,若是真如崔御医所料,隰大夫山寿不长,与你成婚不过几年,就撒手人寰,届时留下你孤儿寡妇和卧病在床的老父亲,又该如何是好?”
锦娘止了抽泣,望着绿姬,坚定道:“我早就知道朋可能会有此症,所以多年随父亲潜心研习医术。我一定会倾尽所能,把朋医好。退一万步说,即便他只能活一日,我也甘愿嫁与他,永世无悔!谁知他却背弃誓言,不肯娶我为妻……”
绿姬踌躇许久,又问道:“那日之后,你们有没有再见过面?你这些话可有当面对他说过?”
锦娘苦笑道:“那天晚上,我趁家里人不注意,冒着雪跑去了他家。可无论我怎么敲门,他都不开,甚至一声不作,任由我在那里站了大半夜。后来父母发现我不在房中,寻到他家门外,将我接走,从此后,我们就没再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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