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一场秋雨不期而至,打散了梧桐叶,吹落黄花满地。
幽闭的小院里,一身素袍的少年站在悠长的回廊上,望着纷纷落雨发怔,虽然挺拔修长的身子颇感困乏,内心却是许久不曾体会的轻松。少年嘴角漾起一抹淡笑,艳若桃李,在这呵气成霜的秋末冬初,暖若三春。
两名侍卫把守院门,看管着少年。见少年神色淡然,笑颜以对,侍卫们颇有些不可思议。
秋意卷着寒意,坠落在轻盔铜甲上,侍卫一面缩着身子跺着脚,一面低声议论:“公子纠心也太大了,被我们君上软禁在此处,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对面那人回道:“这有什么,软禁在此处,有吃有喝,总比管大夫在大狱里强得多吧?”
那侍卫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也是。现下齐军已经包围了曲阜,君上却还未想好如何处置公子纠。咱们能做的,就是把他看好了,其他的事哪里操得了那么多心。”
公子纠像是听到了侍卫们的谈话,又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依旧神色淡漠地望着雨帘,仿若这世间的万事万物皆与他毫不相干。
毕竟他最在乎的,便是齐国的城池,齐国的百姓,他的兄弟和他深爱的那个姑娘,如今战祸既除,家国太平,公子纠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心中轻快了不少。
唯一放心不下的,便只有他师父管仲了。
鲁国举全国之兵伐齐,却被小白以三万之兵相克,损失惨重。鲁国公不仅亲临险境,还被打得落花流水,狼狈不堪、必然气急败坏。管仲作为此战的提议者与总指挥,难辞其咎。如此看来,他的处境实在是万分危险,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公子纠不禁蹙起了眉头,不过他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比他更看重管仲的生死,现下能做的,便是将希望寄托在那人身上了。
清角吹寒,秋雨潺潺。曲阜城外,齐军三万大军在此扎营。雨幕中,兵士们打木桩,铺油布,不消片刻,就扎起了百余顶营帐,从曲阜城外二十里一直绵亘到天尽头。
入夜后,漫天的细雨渐渐转为冻雨,气温跌至冰点,侍卫们忙生起了火盆,端入中军帐里。
帐中的气氛颇为热烈,诸位大夫讨论得如火如荼。鲍叔牙匍匐在地,大拜道:“君上,管夷吾治国之才,普天之下无人能敌,君上理当重用,决不可擅杀!”
鲍叔牙话音才落,国氏大夫便即刻接口:“姒大夫,管仲有才,人尽皆知。可他为替公子纠夺位,竟借鲁国之兵攻打齐国,实为叛国之举,即便罪不至死,又怎能辅佐在君上身侧?”
鲍叔牙不复平日里平和有力的模样,牙尖嘴利地反驳道:“管夷吾虽借鲁国之兵攻齐,并非为着争权,而是因为他不了解君上的才干,担心君上不堪大任,糟蹋太公基业,才兴兵讨伐!”
高氏大夫接过话头:“姒大夫,管仲与你我同朝为官数载,他的才华,大家有眼所见。姒大夫与他交情甚密,想举荐他为官,无可厚非。只是姒大夫试想,管夷吾说服鲁国公出兵伐齐,却兵败如山倒,鲁国公若不杀他,如何给鲁国臣民一个交代?退一万步说,即便鲁国公迫于齐军大举压境无力还击,未杀管夷吾,可管夷吾早就怀有不臣之心,如何能辅佐在君上身侧?若再入朝为官,他是否会抓住时机,刺杀君上,再扶公子纠上位?”
国氏大夫高声附议:“那日我与高大夫去城外迎君上回国即位,就不慎中了管仲的埋伏,管夷吾冲着君上当胸一箭,若非绿姬姑娘所赠佩玉卡住了箭头,只怕坐上国君之位的,早就是公子纠了!”
鲍叔牙辩解道:“各为其主罢了,管夷吾所作所为无可厚非。”
高氏大夫见鲍叔牙如此袒护管仲,又好气又好笑:“好一个各为其主,既是各为其主,公子纠一日不死,管仲便一日不会心死。姒大夫若想让管仲辅佐君上,是否要先诛杀公子纠?”
一直沉默听众人争辩的小白即刻否决:“不可,必须保全我兄长。”
谈话陷入了僵局,鲍叔牙与高氏大夫互相盯着,喘着粗气,各执一词。
方从临淄赶来的隰朋思量着开口:“从昨夜起,君上与几位大夫就未得休息,想来必定累了。朋以为,不如今夜就早点歇着,明日一早再议。”
小白见隰朋给他摆了台阶下,忙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鲍叔牙与高氏大夫仍有话要说,却见小白垂着头蹙着眉,知道此时不是坚持的时候,只得互相推搡着,走出了中军帐。
冻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在帐篷顶上发出细腻清脆的声响。帐中终于只剩下小白一个人,他不禁愁容满面,思虑着究竟如何才能将公子纠平安从鲁国宫内接出,又该如何安排他的去留。
著山提着青铜壶,走进帐来,为小白添好热水递上去:“君上喝点热水取取暖吧。”
小白看到著山,轻轻一笑:“新任的虎贲氏,回到我身边,可还习惯?”
著山挠了挠头,回道:“我从小就保护君上,没什么不习惯的。”
小白俊眉一挑:“好小子,在军中待了几个月,口气也大了。从小保护我?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这块材料。”语罢,小白忽然起身,隔着案几一把抓住了著山的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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