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城下,鏖战仍在继续,鲍叔牙和绿姬却无心观战,四处寻着小白的下落。
城门訇然大开,一辆战车飞驰而入,小白昂首立于战车上,左手握金丝楠木大弓,右手持缰,身负箭筒,黑袍银甲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战车舆侧插有丈八长矛若干,锋刃犀利寒光四射,四匹骏马共负车衡,体态轻盈龙骧虎步,毫无畏惧地向沙场奔去。
小白目光如炬,嘴角挂着不羁的笑,麻利地将一条紫檀色束发锦带系在额上,跨步上前,双脚踏上车辕,逆着巨大的颠簸,拔出箭矢,挽弓如满月。
此等身姿和气魄,若问天下英雄谁敌手,似乎也只有数千年前纵横驰骋于神州大地的战神蚩尤能与之匹敌了。
看到小白独自闯入混战中,绿姬和鲍叔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毕竟刀剑无眼,无论他如何骁勇无敌,总是血肉之躯。绿姬不由抓紧了城墙的围栏,一瞬不瞬地盯着刀光剑影中那一抹俊逸不凡的身影。
“君上!”国氏大夫和高氏大夫见小白亲御战车而来,皆诚惶诚恐。小白却未理会他们,星眸锁紧了目标,一箭射断了百步开外的国氏的战旗。
苦战良久而不得的,竟在瞬间被这天降奇兵一举拿下,众军士无不震惊。小白高高立于车辕上,傲视着城下国氏与高氏的数百战车万余甲士:“如今我便是你们两军共同的敌人,谁能在我射断高氏军旗之前取我额上的紫檀色锦带,晋为上士,赏俸万钱!”
除了国氏高氏两位大夫,无人知晓眼前这夸下海口的英俊少年便是齐国新君,万一有人失手伤了小白还了得!鲍叔牙听了小白的话,不禁眼前一黑,急得直跳脚,大声斥责小白胡闹。
绿姬险些惊叫出声,但此时小白一人面对数万精兵,已是危险至极,切不可再出声令他分心,绿姬忙掩了口,小脑袋飞速旋转,思索着如何能助小白取胜。
众军士闻言,立刻调转车头,向小白战车的方向蜂拥而去。小白轻轻一笑,将缰绳紧绕于右手上,腕部张弛有度地发力,拉车的四匹高头骏马便即刻如离弦的箭一般蹿了出去。
两军中数位驾车的士兵反应敏捷,迅速调转了车头,眼见就要追上小白的战车。甲士们迫不及待地站起,拉长了身子手举铜戈欲挑掉小白额前的锦带。小白轻巧地一回身,背倚着围栏,弯弓搭箭,箭无虚发,众甲士头顶的缨子应声而落。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几辆战车从斜前方两侧包抄而来,欲围攻小白。小白迅速正过身,暂将弓收起,反扣于身前,全力御车。两侧战车迅速收紧,缝隙狭窄,拉车的四匹骏马难以并行通过,小白抿着嘴,打了个呼哨,其声呜呜,四匹马同时嘶鸣回应,示意它们已做好了准备。小白咬紧牙关,双手握缰,狠命一拉,四匹高头骏马后蹄蹬地,咴叫一声,一跃而起,离地丈余,小白的战车终于惊险地从两车之间的窄缝穿过,在车阵中生生辟出一条路,直指高氏的军旗。
忽然,一支长矛“嗖”地从小白头顶飞过,小白本能地蹲下身,略回过头,但见四名高大魁梧的军士两两立于战车上,居左者挽弓,居右者执矛,御者铜盔利剑,一看便知是国高两军中的先锋。小白一笑,毫不畏惧,皂靴轻轻一盘,勾起战车舆侧的两根长矛,朝两车投掷出去,两车为避长矛不得不躲闪。小白抓住这机会转身,见高氏的军旗已在自己长弓的射程之内,立即挽弓,一箭射落了高氏军旗。
胜负既分,绿姬忙对一旁看傻眼的鲍叔牙道:“大夫,快命人鸣金”。
鲍叔牙大梦方醒,立刻命人鸣金收兵。听到号令,数百战车逐渐从四面八方收拢,按序集结于城楼下。
小白御车上前,抬起头满面自得地冲着城楼上的绿姬挤了挤眼。方才他冲锋陷阵时绿姬强迫自己淡然冷静,现下他凯旋而还,绿姬却眼眶一热,几滴清泪陡然垂了下来。
小白此举看似心血来潮,实则却是豁出身家性命,欲在数万甲士心中立威。若非亲眼所见,孰能想到,小白这齐国新君做的如此步履维艰,又如此荡气回肠。
绿姬的眼泪禁不住潺潺而下,嘴角却轻轻扬起,温柔地注视着城下那威武不屈的身影。无论他身后是雄狮百万还是万丈深渊,绿姬都甘愿与他共沉浮。虽然一个迎风在楼头,一个立身于战车,眼中对彼此的情意却浩浩汤汤逸散而出,再也无暇他顾,仿佛这偌大的临淄城,这数万甲士百辆战车都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鲍叔牙从城楼上跑下,踉踉跄跄赶过来,拉着小白左看看右看看,生恐他有丝毫闪失,小白预感到他又要啰嗦,赶忙摆手道:“师父不必看我,快去数数那些缨子罢。”
可鲍叔牙根本不吃这一套,语带哽咽:“君上啊君上,你身为一国之君,怎可如此鲁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士兵们纷纷将自己射落的缨子交上来清点,为公平起见,清点的活计由小白的一众近身侍卫完成。半晌后,鲍叔牙宣布道:“黄缨比红缨多十一只”。
听到这结果,国氏的士兵们无不欢欣鼓舞,高喊着:“威武!威武!”
国氏和高氏从车马上走下,向小白大拜行礼,众军士这才知道,原来方才与他们作战的少年英雄竟是齐国新君!
众人心中无不拜服,齐刷刷匍匐在地,高喊道:“君上威武!”
小白神色肃穆:“国卿,高卿,此次练兵,虽然国卿的军队略占上风,可从整体实力来看,两支队伍军纪严明,战术得宜,可谓是势均力敌。两位大夫劳苦功高,带兵颇有成效。如今你们既然是我的左膀右臂,凡事皆要以齐国大局为先,平日里要多交流切磋,战场上则务必要守望相助,明白了吗?”
国氏和高氏忙拱手应允道:“谨遵君上教诲”。
小白回过身,朗声对眼前的数万军士道:“今日与诸位同战,寡人不甚荣幸。”这是小白即位后头一遭自称“寡人”,忽觉得如此称呼,确实气魄摄人,只是略有点不适应,险些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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